出了毛病(第3/9页)
也就是他首次闻到恶气的差不多时间,他开始觉察着自己心口的隐痛,在以后的时间里,这心痛就象关于他妻子的风言,呈现出一种越来越紧的趋势,现在时不时出现疼痛难忍的厉害和可怕。但也许是灰心,也许是军务忙,或者别的什么原因,他一直没去医院,现在去了,好象也不是完全为了看病,而是有一种另外的用心。这用心非常隐秘,非常尖深,以致他自己都不敢去视望一眼。在同高玲玲分手后,他脑海里一度扑出了徐娅娅久违的面容和鲜活的声音,一时间他突然闪出个念头:如果徐娅娅现在仍是孤身一人,那……他强烈地感到这念头太龌龊太卑劣,没等它完全探出头来就被他卡死了。现在,他依然强烈地压制着此念的复活,愈是压制,愈是强烈地感到难以压制,感到自己巨大的可怜和苦难。
他妈的,你阿今真霉!他默默的却是恶狠狠地骂了一句,同时感到心口又在痛。
这回痛了他很长时间。
马路上阳光明媚,往城时里挤挤的行人和汽车争抢着马路,喇叭声一阵一浪,把一群群急着落枝的麻雀赶向天空。炮兵第799团三营七连老连长阿今就在这嘈杂的声音、人流中往银城第一五五医院挤,路上的风景从他目前一片一片掠过去,留在他心中的却常常是妻子与人通奸的那一方不干净的茅草野地,有时是公园的一丛灌木林,或是那家臭哄哄餐馆的一只角落。没有他自己家的情景,因为恶心把这份想象给堵住了。
这事落在我头上,阿今想,我当然不能这么吃了哑巴亏,我要让男的蹲监,女的哭泣,然后……然后他就不知干什么,不知该不该和她离婚。这种事在军营往往被无形地压制,但照样时有发生,好象生长力挺强盛的。阿今想,这不是我当前的任务,我当前任务是出这口恶气,我已再也忍不了它的堵塞啦,我快被憋死啦!
一路上,阿今时刻都在触摸着这股恶气,并琢磨着怎样才能将它挖出来。现在,他似乎已得到了一个不错方案,他盘算就在这几天里,要给妻子挂个长途电话或写封信,告诉她啥时他要跟部队出去演习,说清某月某日出发,然后就在某月某日回家,赶天黑到镇上,先在高玲玲家猫上一阵,待夜深人静时突然闯回家,把一对淫妇奸夫捉个现。
擒贼捉王,捉奸捉双!
如果那天他们齐巧没会呢?阿今想,那也不要紧,我可以骗她说部队路过镇上,我是悄悄溜回来的。为了消除她戒心,我得做出一种焦急的样子,如饥似渴地跟她行回事,这样她还以为我浑然不晓呢。这样更好,这样注定她要跌得更惨。
因为是溜回来的,所以天一亮我就得离家,为粉饰她不忠,我相信她一定会假惺惺地送我一程——送我到车站?那好我将在车上跟她依依告别,这中间我得时不时看看钟点,做出一点急着归队的心切。待车子启动,她一定以为我真正远离了,然而我却离得不远,我将在车去的第一站或第二站下车,随处游逛个白昼,晚上再杀回来——一个漂亮的回马枪!
如果这回又扑空呢?阿今想,那我的用心不是全给败坏了?那样我非但出不了恶气,还将打草惊蛇,甚至可能被她反咬一口——这叫打狗不成反被狗咬!阿今觉得这很可怕……哦,真痛啊,它怎么越来越痛了……啊,痛,痛,真痛!它要痛死我了……他感到四肢无力,心脏就象一朵凋谢之花,花瓣正在一瓣瓣驳落,越是驳落,他越是感到痛和四肢无力。他想找处地儿坐歇一下,但没及找到,全副身体便如一根草绳一般摊软在地。啊,啊,你要痛死我了,我不行了……几只鸟从他身边惊飞,叽喳着射向天空,他觉得自己四肢和整副身架都化作袅袅气体,随鸟而去了,独独留给他只疼痛难忍的心在绞动,在沉没。
不知过去多久,他苏醒过来,感觉就如一朵因干渴而枯萎的花浸泡在了水中,在水体的滋润和供养下渐渐变得鲜活起来,四肢和身体又长出来,灵活起来。他深深地呼了口气,睁开眼,看到蓝天,白云,和一杆一杆的热浪,它们好象刚刚才摆到他眼前,他感到无比亲切和舒畅。
随着身体的恢复,意念形态也渐渐变得清晰起来,好象青草从雪地里重新凸现出来。也许是意志的作用,也许是断开时间不长,他没费什么力气就把“捉奸”计谋又从头到脚,从“长途电话”到“回马枪”,重新一一梳理了一遍,最后他的精神气又全部扑在了“打草惊蛇”的可能性上。是啊,他默念着,如果杀回来又扑空,我该怎么开脱自己?他对自己说,开脱不了我就要吃亏,开脱不了我就不能冒险,我已吃了那么多亏怎么能再吃呢?我是只挂花之猎,受了重创,已再不能受伤,任何的打击都可能使我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