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觉醒(第8/10页)
玉英一听,故作生气地把手一甩,把脸转向一边说:“你还讲什么革命的自觉性呢,连这一点点也不支持我!”
水生又拉过玉英的手,说:“莫生气,你听我慢慢讲嘛!土匪暴动前,我妈也不让我当民兵,我有时也生她的气,可人家徐翠同志就和你不一样,她总要我听妈的话,多劝劝她。对你爸,也要这样,慢慢地找机会劝他,不要太急。”
玉英不作声了,水生才把话题一转说:“我给你谈谈捉黄维心的经过好吗?”
玉英高兴地点点头,并把身子往水生怀里一靠,两个人沉浸在幸福的大海里了。望着苍茂的松枝、闪烁的星星,她静静地倾听着水生的讲述……
月亮偷偷地爬上了东山,皎洁的光芒,透过了松林,落到了水生和玉英的身上。夜深了,可他们对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失去了兴趣;他们的思路,又一次被引进深山,引向黑虎岩前。两颗火热的心,像两颗流星似的飞腾着,迸发着火光。直到耳边一声门响,这才惊动了他们。“有人!”莫水生忽地推开了玉英,轻声说道。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把头转了过来。
门响声是从黄维心门口传来的。但响声过后,许久许久没有动静。尽管玉英透过口气来了,可是水生还是竖着耳朵倾听。果然一阵更加轻微的门响声传了过来。水生屏住呼吸,轻轻地拉着玉英,利用大松树的掩护,蹑手蹑脚地走近门口不远的一棵大松树下,借着月色,清楚地看到,从门口出来一个人。那是黄维心的小老婆,她轻手轻脚地扣好大门,向西走去。水生和玉英就悄悄地跟着她。走了不远,她在一座小院门口停住了,鬼鬼祟祟地回头望了望,然后用手轻轻敲门。水生和玉英同时惊讶地说:“她找苏凤姣?”
苏凤姣参加了妇女大会回来后,一头倒在床上,像一只斗败了的狗。她独自深思着:这件事来得太突然了,为什么呢?就是为了我不是农民那么简单吗?如果不是,可自己很难找出有什么被他们抓住的漏洞呀!但,历史的教训与职业上的警惕性,使她不得不考虑:能继续待下去吗?不能,不能,我要立刻打报告,请求转移!在上级回电前,必须多加小心,尽可能停止活动。于是,她抖起精神,坐到灯前,向她在桂林的上司写着报告。
突然,有人轻轻地敲了两下大门。她忙把报告稿放进皮箱的夹底中,熄灭了灯,小心翼翼地走近大门边,低声问道:“是哪个呀?”
外面一个虚弱而惶恐的声音回答道:“是我。”苏凤姣顿时一阵喜悦,连忙拔开门闩,轻轻地把门拉开,也以同样低微的声音说:“没想到是你呀!”
让过了客人,苏凤姣再探头出来望了一遍,然后又轻轻地把门关上。
陈玉芬听说丈夫被捕后,心里极度焦虑、不安,怎么也不能入睡。刚才一合上眼,就梦见黄干他们押着黄维心向一片荒草岗走去,后面跟着上千的男女群众。她恨不得飞上前去救下丈夫,可是两条腿像被什么绑住似的,拔不起来。正在着急的当儿,忽然一声枪响,黄维心立即倒了下去,胸口流出了一摊鲜血。她吓得大叫一声,跳了起来,汗水涔涔直下。她再也睡不下去了,很想找个人谈谈心,可是找谁哩?东邻西舍,都变成了仇人,亲戚朋友,谁也不愿理她。想了一会,她忽然想起了苏凤姣。她刚听说,苏凤姣在妇女大会上被改选掉了,一种阶级的本能使她惊觉到:解放前曾与她家有过来往的苏凤姣,可能还是自己人。想着想着,她不禁长抽了一口大气:哎呀!这世道变得太快了,只几天工夫,她感到那反攻大陆的美梦,已经变成了泡影,再也看不见,摸不着了。日子眼看顺着一张不可捉摸的滑板,将要滑下一个漆黑的无底深渊里去。
她迷糊糊地、晃荡荡地走进了苏凤姣的房里。刚一坐下,梦中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她竭力抑制住自己惊恐的情绪,首先关心地问道:“凤姣!我听说你挨她们……”
苏凤姣不愿意叫人揭她的伤疤,她是不甘在任何人面前表示怯懦的。看见陈玉芬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后,她早已料到几分,觉得应该给这个脆弱的女人一点什么东西,使她能继续做一点事,不致因黄维心的被捕而一蹶不振。于是忙打断对方的话说:“大嫂呀,再不要提那些事了吧!唉,我们都是一样没得好日子过呀,有什么办法呢!不要难过,忍着熬下去吧,往后的日子还长哩!”她没有过于沉默,那是怕陈玉芬对她存在戒备;但,也没有过于露骨地暴露她对共产党的刻骨之恨,因为她还不能过早地完全相信这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