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板子村的破鞋(第5/9页)

翠儿对此不置一词,任山西女人屡次言语敲打,都说那是鬼子骗人的,你山西子要是骚劲儿上来了,最好摸摸脖子。

话虽如此,翠儿只看汉奸刘的态度,他若敢来,便说明告示有效。她焦急又平静地等待,又怕郭铁头突然半夜出现,别和不期而至的汉奸刘翻墙头时撞个满怀。翠儿识相地在院里墙下放了张梯子,每晚竖起,不用时平放,她知道想用的人自然会用,省得落在院内发出声响,惊了不知什么时候回隔壁来睡的山西女人。

有根拉着哇哇哭的有盼跑回了家,有盼的鼻子流了血,看着吓人,翠儿是见过血的,知道不碍事,但仍揪着问个仔细。

“被谢国崖家小子打的。”有根气鼓鼓地说。谢国崖是个有痨病的男人,出村儿打个酱油就和刨了三亩地一样,听说和他老婆干着干着就睡着了,晕过去了,可这一次都搞不完的男人竟有了孩子,长得小猪崽子一样。

“那个臭小子呢?”翠儿帮有盼擦着鼻子,这孩子懂事,一擦就不哭了。

“俺哥……把他的……头打破了。”有盼结巴着说。

翠儿大惊:“啥?他人呢?”

“跑回去找他爹了呗。”有根大咧咧说,他爱惜地摸着弟弟的头,“敢欺负俺弟,俺饶不了他,谢国崖来了也打。”

“臭小子,把嘴闭上,你还硬过你爹了……”翠儿轻轻打了他的脸,见有根脸上略微肿起,又揪过来亲了一口。

“翠儿,翠儿!太不像话,太不像话!”一个驴嗓子大老远便喊起,喊了几下便大口喘气,这便是那谢国崖了。翠儿暗暗叫苦,被这个痨病鬼缠上,八成要给他点什么才罢休了。

谢国崖拖着他哇哇哭的谢大狗进了门——那更像是这十岁的谢大狗拖着他。孩子壮得就像一条大狗,拽着像拉稀三月的谢国崖。

“太不像话……太不像话……”谢国崖一进院,扑通坐在了碾子上。

“咋的了崖子?大冷天出这么多汗?这是哪一出?”翠儿装傻道。

“问你小子,问你大小子。”谢国崖指着有根道。

“你家大狗打俺弟弟,俺打了他头算轻的,你们家还有理了?”有根撅起小胸脯,一副誓死决战的样儿。

“小兔崽子,你拿什么打的?打闹就打闹,你拿什么打的?”

“是啊,有根儿,你拿什么打的?怎把大狗打成这样呢?”翠儿看着谢大狗的伤,脑袋顶上的口子有小指头那么长,呼呼还在冒血,旁边的黄土被血和了泥,黏巴巴粘在头发里。

“石头,俺用石头打的。”有根哼了一声。

“石头就石头,你怎用那么大的石头?大得和笸箩似的,鬼子头也砸烂了,你怎就往大狗头上砸?大狗就是打了你弟弟,也就是打破个鼻子,你是想要他的命哩!”谢国崖缓过气来,站起来了。他双手叉腰歪着头,手指头抖抖索索指着有根,那无赖相便出来了。

“石头呢?”翠儿做出凶样,语气故作冰冷。

“打狗的石头,俺抱着它作甚?”有根轻蔑地瞥了眼谢大狗。那小子哭声陡大,满地找石头,摆出了拼命架势,谢国崖大声呵斥着,一副老子在此你怕谁的样。

“翠儿,这事得有个说法!”谢国崖又坐下来,掏出老烟袋要点上。

“俺家有根打坏了你的大狗,可你家大狗打坏了俺家有盼,鼻血流得哗哗的,这你就看不见了?”翠儿不买他的账,老娘是谁?还被你个痨病鬼欺负了?

“你家有盼的血俺没看着,大狗的血还在流,这俺看得见。就算是有,大狗也重多了,扯不平。”谢国崖点起烟,旁若无人地抽,他放任儿子的血呼呼外流,要点说法看来比这孩子的伤口还要重要。

“说法没有,想要你就找鬼子要去!”翠儿生了厌,撂下一句狠话。

“俺可没那本事,既不认识拿枪的鬼子,也不认得翻墙的汉奸,咱村里的事是咱自己的事,俺不去丢那个人。”谢国崖呵呵坏笑,一句话便戳痛了翠儿的心。

翠儿知道自己愤怒了,脸色红里带青了,可她不能发作,发作便是认了,可这口气吞得不易,硬生生挤在喉咙,仿佛卡了块粘豆包似的。懂了事的有根却不干,小脸竟然气白了,他操起一根粪叉,指着谢国崖叫道:“痨病鬼,敢骂俺娘,俺插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