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绝望的老旦(第3/14页)

老旦第一次进这样的房子,它是大白石头做的,房顶高得可以飞鸟,四周有几人合抱的石头柱子,之间夹着巨大的竖长条木窗户。它连台阶都是石头的,一级级地延伸上去,走到顶的时候有个穿中山装的人询问来意,程虎说了之后,便和老旦二人在长凳上等着。

“找他的人多,耐心点儿……嗯,你戴着这些章,很好,哎呀!真的是青天白日呢……”程虎想去摸一下那个章,却缩了手。穿中山装的人说:“请进吧,刘副院长恭候。”

一进屋,老旦并没有看到刘副院长,这办公室像营房一样大,吊着圆桌那么大的吊灯,中间的大桌子可以睡两个人,却只放了一盏台灯和一些材料。角落的黑皮沙发如巨大的棺材,上面随意丢着一件大衣。墙上挂着一些好看的字画,下面是一排花盆,开着老旦不认识的花。老旦被这个办公室震着了,想起57师余程万师长在那个破地下室里的情形,不由冷冷一笑。

高高的书架后传来开门声,洗手声,然后走出来矮小的刘副院长。说他矮小还是客气的,这三寸丁的人儿要是在此间办公室和你捉起迷藏,那定是找不到的。身板令人发笑,他却有张带着杀气的窄小的脸,好像上辈子就有人欠了他几条人命,并且一直攒到了今天。

程虎起身敬礼,老旦忙跟着敬礼。刘副院长的脸猛然笑起来,像打了麻醉气一样咧开了嘴。他推着程虎坐下了,满嘴寒暄客气之语,对老旦却如没看见一般。程虎忙介绍了老旦,告诉刘副院长此行来意。刘副院长只用眼角瞥了老旦和他胸前的章,便自顾自抽起烟来,抽了几口见老旦还站着,他便故作惊讶地指着沙发说:“坐,坐呀,请坐吧……”

老旦便坐下了,傻乎乎笑了下,刘副院长给他递了支烟,老旦摆手不要,刘副院长也不谦让,只将它丢在桌上,又恢复了那张命债堆积的脸。他抽了一口后对程虎说:“程老弟,眼下的状况你是知道的,蒋老爷子雷霆震怒,这个月枪毙了军方五六个军官,抓起来我们十几个贪枉的高层。老弟,情势来者不善啊。”刘副院长给他们俩各倒了一小杯茶,老旦端起来喝,颜色和酱油一样浓,味道怪怪的。

“这是云南普洱,老弟没喝过吧?”刘副院长对他说。

“哦,没有,第一次喝到。有幸,有幸。”老旦倍感局促,他实在不适应这样的场合。放下茶杯,他为自己这低声下气的样子羞愧起来,为这个国家豁了那么多次命,怎地见了这些脑满肠肥的家伙,还是嘴巴不利索,总像是直不起腰来呢?

“郭二子的案卷已经到了执行科,这是已生效判决,军方即便要人,动手也太晚了。上面对于这些严重扰乱治安的重罪,一律要求快办严办,我能拖到今天不签字执行,已经是咬着后槽牙在弄了。老弟啊,你们真是给我出难题啊。”刘副院长四平八稳地倒茶,这么一件人命关天的事,被他三说两说,便变得轻飘飘的了。

“所以才要靠老兄力挽狂澜啊。郭二子是我们74军的在职少尉,57师的守城英雄,一共就活下来那么几个,真不忍心再看他们死于非命。上午还和余程万副军长说过此事,要不是明天急着开拔军务缠身,他肯定就一起过来了。”程虎抛出了余程万的名号,将一件不存在的事举得高高的。果然,刘副院长脸色微变。“这位兄弟是和郭二子一个村子出来抗日的,这六七年一天都没闲着,他们村子里出来几十号人,活着的就剩他俩了,他的青天白日勋章还是李延年军长建议、蒋委员长亲自特批的呢。老兄啊,国难经年,这样的军人不多啦。郭二子的事,74军既然出了这个头,还望老兄多多体谅,当年我74军张灵甫将军还杀过他的妻子,不也被蒋委员长特赦、重返疆场了么?”

“老弟,此一时,彼一时啊。那时用人之际,别说张灵甫,死牢里多少犯人我们都放出去打仗了。那时鬼子凶狠,是个人都往战场上用。鬼子如今要败了,蒋老爷子要整饬朝纲,开始搞法治清明,守江山还要坐江山,等你们没了事,我们的事可就多了。”刘副院长油盐不进,全是绕圈子的官话。老旦听着着急,见程虎微微叹气,忙张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