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武汉大撤退(第5/17页)

隔壁抬来个上校团长,听说他的团死光了,这姓林的上校被炮弹炸了个结实,救回来人都散了。医生费了半天劲才收拾起露在外面的器官。摘了四根烂肋骨,锯了一条碎腿,割了半个胃,切去一个腰子,剪短了半米肠子,还揪走一片烧成焦炭的肺。七拼八凑,缝巴缝巴,打针输液十几天,这妖怪愣是没死,昨天还睁开眼了。老旦对此人充满敬意,上午趁麻子护士不在,就拄着拐钻进去,在上校身边静静坐下。林上校见老旦敬礼,对他报以微笑。老旦没事就帮他擦擦汗,举着报纸让他看会儿。麻子妹如今脾气见好,见他如此倒也不怪,只是让他别到处乱摸。这上校状况堪忧,心脏里还有取不出的弹片。

三楼的鬼子下了地,竟在卫兵的保护下坐在院井,不要脸地晒起太阳。伤兵们多是军官,气不打一处来,却近不得身,老旦气得伤口生疼。医生说这鬼子是重点保护对象,要用于交换国军高级将领。老旦等着麻子团长的消息,消息却迟迟不到。伤口长好了,心里却杂乱了,又被这鬼子一气,每天皱着眉抽烟。和弟兄们能天天见面,麻子妹也不再管他,他便觉得要收拾一下院子里那个王八蛋了。

这天鬼子又拄着拐出来了,两个卫兵别着手枪跟在后面。今天日头好,大家一个个多在走廊上晒着。鬼子在院子里咔哒咔哒走着——他竟然穿着一双木拖鞋。医院里本来人声嘈杂,渐渐就静下来,军官们不再聊天,都看着听着这个鬼子,木拖鞋的声音充满挑逗,每一个病房都冒出了火药味儿。

“鬼子,爷日你妈!”一个军官大叫道。

“把他关牢房里去!再在这里现眼,老子一拐打死他!”又一个喊道。

军官们哇哇叫起来,鬼子却充耳不闻,继续迈着小方步。两个卫兵紧张起来,督促鬼子回去。鬼子却不理会,背着手继续绕圈。

“妈的,去收拾他……”老旦恨恨地拿起拐杖。

“卫兵在,你怎么收拾?”二子说。

“我认得这俩……”朱铜头凑过来说。

“你们几个去缠着这俩……”老旦说罢就要下去。他惊讶地看到那个林上校走了出来,浑身绑满绷带,怒目圆睁,撑着输液用的铁架子,每走一步都咬牙切齿,像要倒下似的。老旦拦住他,扶着他的胳膊,却感到不可阻挡的力量。上校走到栏杆边上,气喘如牛,他只看了眼那鬼子,就摘下输液瓶子,用了全身力气砸下去。

瓶子在地上爆裂,把鬼子吓了一跳。他跳脚骂着,指着楼上哇哇大叫。林上校怒目圆睁,绷足了劲头像要骂人,张嘴却喷出一口鲜血,下雨一样落下去。老旦大惊,忙和弟兄们将他架回去。上校一躺下就晕过去,嘴角流下浓浓的血。

老旦再忍不住,拎着拐下了楼。两个卫兵见他凶巴巴冲过来,忙上来拦着,却被二子等人两边架住,弄到旁边的房子里去了。老旦指着发愣的鬼子大叫道:“鬼子,八噶!俺日你娘!有种跟俺打一架!”

鬼子自然不懂,但见老旦横拐怒骂,这意思再明白不过。鬼子也横过拐杖,冷笑着对他一指,骂了句什么。废话自不用说,老旦举起拐杖就劈过去。鬼子也蛮硬,抡起来便打。军官们大声给老旦鼓气,各种拐杖架子齐齐敲着地。老旦瞅准机会,一拐杖头戳在鬼子的肚子上。鬼子疼得趴下去,砸下的拐杖打在老旦的脚面上。二人都疼得站不住了。站不住了也要打,老旦抱着鬼子在地上打滚,抽空抡着大拳头往他脸上招呼。鬼子没他高,却有力气,还不怕打,老旦竟占不了便宜,刚修好的鼻梁又被鬼子抡了一拳,咔哧一下折了,血呼呼地流在鬼子脸上。老旦痛急,张嘴便咬鬼子的后脖颈子,咔哧一口咬进了肉。鬼子疼得动不了,反手揪着老旦的头发,连毛带皮地揪下一小块。

二人胶着,打得血糊刺啦,却难分胜负。老旦想咬死他,牙口却没力气,这鬼子皮糙肉结实,竟咬都咬不动了。围观的军官们见老旦又把鬼子压在身下,俱都齐声大喊:“国军必胜!国军必胜!”

但老旦真胜不了,血糊住了鼻孔,气都喘不过来。来了很多人,皮鞋咔咔地踩进来。一群士兵扑过来将二人扯开。当头的军官绷着脸背着手,正是永远不笑的胡参谋。胡参谋也不说话,只冷冷地看着喊口号的军官们。大抵很多人认得这阴森到骨头里的家伙,慢慢就缩回去了,叫声也就停歇了,又过一阵儿,除了鬼子的哼哼,就无别的动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