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松石岭的女人(第5/7页)

杨连长呢?会稀罕上一个么?这问题颇为有趣。大家你一嘴我一嘴猜过,女人一个个量过,竟挑不出个合适的。乌龟吃了萤火虫,老旦心里亮堂得很。跟连长可不能比!人家出身就好,读过大书留过洋,委员长身边最忠诚的部队骨干,必是将军的料,元帅的材。杨连长好像有女人,却不是乡下人眼里的“女人”,那定是头发梳得干干净净、裙摆毫无皱褶、皮鞋晶亮、走路便能醉人的美妮子;美还不够,一定是读书识字,拿笔便可挥毫,细皮嫩肉里藏着大家气韵,是知书达礼的娇娃子;又美又娇也还不够,定还有三分飒爽,八成就和杨铁筠一样,抬手一枪就能敲个麻雀啥的。老旦越想越羡,站在窗前鼓着腮帮。一个女人光脚走来,披头散发咧着嘴,过去时挠了挠屁股,抠了抠屁眼儿。老旦一口气全喷了,转身时却又想起,这里有几个女人很看得过,比如阿凤,比如阿果,还比如那个半大不大的潘寡妇。这都是板子村必会抬举的姿色了,这几个也都算得上干净,阿凤尤其是手不沾泥的,衣服上有片叶子都要摘去的。那些他记不起名字的,大多是破衣烂衫的,虱子一胳肢窝的,喂孩子更不避人的,擦屁股还用草棍的。但即便如此,这些村姑仍比板子村不知强了多少,几个月洗一次澡的山西女人来了必定羞愧得跳了湖,翠儿来了也要在小竹房子里闭门思过的。杨铁筠当是不把这些女人看上眼,看几眼也是假的,那是城里人的礼貌,和看你家门口那只友好的狗是一个意思。弟兄们可是真的看,恨不得看到衣服里去肚子里去,老旦对阿凤的看更是真的看,每天都盯着看,梦里剥光了看,一天看不见心里还有些抓挠了。袁白先生说过,管天管地,任谁也管不了男人的蛋,女人的裆,男人女人爬上炕。中华文化博大精深,一日就是五千年。这边是干柴,那边是烈火,凑在一起棺材里都能烧起来。这都是两厢情愿的事,这又有啥不好的哩?一个个朝不保夕的命,一天天擦来蹭去的人,哪还顾得了那么多?山沟子里的国仇家恨,压不住肚子里的烈火干柴。阿凤日日来照料自己,伤都好了她还是每天过来,而自己见了阿凤,也是个心里长草毛糟糟的,她一推门进来,就像鸡毛掸子捅进心里了。

让纪律喝尿去吧!今天她会来么?

阿凤帮他清理伤口的时候从不主动说话,不管把他弄疼了还是舒服了,她只是看着伤口,脸上就算红白黑绿地变来变去,也只看着伤口。她断不会问一句什么,大多是老旦说一句她答一句,老旦问半句她就答半句,老旦胡问一嘴,她也胡答一嘴,答完了该答的也就没什么了。老旦没见过这样的女人,总想多和她说说自己的……光荣。他身上那些伤疤,有枪眼儿有刀口,还有烧的呢。他一直等着她问出关于那个伤疤的故事。但她从不,那些伤疤就像蚊子包一样不值一提。而老旦却看见她的痕迹,她低头摆弄时,时常露出胸前奶间那条红色的蜿蜒下去的胎记。老旦常想象它的长度,将它想成红色的带子河,翻山越岭地流到一个隐秘之地。想到这结果时他血流加速,呼吸仓促,手心也出了汗,七八个兔子在心里乱蹦。他大腿内侧有个洞穿的枪眼儿,不知哪个鬼子打出这么玩笑的一枪,再抬一寸老旦就成了小旦或是扁旦。这地方好得快却痒得很,每次阿凤要收拾它都会深吸口气,小手抓耗子似的小心探下。每逢此刻,老旦埋伏在旁的东西就起身敬礼,隔着裤衩和她打个招呼。这感觉顶得上两针麻药,盖住了换药的疼,驱走了心里的痒。阿凤每次定看在眼里——躲也躲不过去啊,就像老旦躲不开阿凤那条胎记。虽不言语,阿凤的脸会浮起红晕,手脚反倒麻利起来,并不会如老旦的期望那样碰触什么。老旦不说话,她就不搭理,换完药就收拾篮子走人,出门的时候也就是笑笑,像对他笑,也像是对这房子笑。最近天气潮,洗过的绑带她便挂在屋里。关在屋里也干不了,她自己的衣服也是湿乎乎的呢。

老旦正想着,竹门吱呀就响了,阿凤拎着筐钻进来,穿着绿色的露肩对夹小麻布褡裢,下面是条灰色灯笼裤,她对他笑了下,在桌边放下了手里的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