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和共军的第一战(第4/7页)

十八岁的时候,小老旦儿已叫成了老旦。老旦虽不算顶天立地,戳在地头也是棵桩了。三叔的女子疯病日重,吃饭的时候能就地屙屎,撒尿却非要避着人。大寒那一天去外面撒尿,扎在一个雪窝里冻死了。三叔摸着老旦的头,开始儿啊儿啊地叫,老旦任凭他叫着,反正对他的爹无甚印象。

老旦除了那玩意长再无特长,每天村里蹭活干,帮人养驴放羊溜猪耕地,再上山里捉点兔子山鸡,摘点野果野菜什么的,将就能养活叔侄二人。村外来人捎了他娘的消息,给老旦带来一包袱东西,他妈得了肺痨死了,人已经埋在彭家湾。包里有十几块大洋和若干散钱,还有他妈纳的两双布鞋和一根红绳。捎东西的人特意提到,你妈说这根红绳要系在你那个……东西上,这就能保你平安,子嗣满堂了。

布鞋穿上了,红绳子却扔在炕头。他拿着这些钱找了袁白先生。袁白先生便给他画了图,又找人给他盖了连屋带院的新土房,院里种下一棵桂花树,把那只眼也要瞎的三叔接了进去,再买了五亩地和两头驴。鳖怪吹了喜庆的曲子,放了一串闪亮的鞭炮。老旦把他娘给的红绳挂在门口,每天出出进进都看上几眼。

没多久,远近闻名的媒婆花子姑便来说亲。袁白先生张罗着,全村人也撺掇着,老旦娶下了板子村南边三十里的上帮子村的刘二老爷家的独女子翠儿。这女子岁数不小,身态婀娜,腚大奶圆,一张脸说丑不丑,说俊不俊,每个部分都不那么可说,但凑在一起却有些味道,只是这味道并没让老旦拿定主意,脚还很大,一步便迈出好远。他实在没个参照,只是村里婆娘长得不歪嘴斜眼便是好看,这个女子定算是看得过吧?

刘家是当地旺户,刘老爷原本杀猪,年头好杀出了本钱,攒了百十亩地。见老旦人高马大,踏踏实实村望不错,本想揽个倒插门的生意,却被老旦拒了,倒插门是件羞事儿,他拎得清。刘老爷稀罕老旦,又忖大女难嫁,想改弦更张纳妾养儿,便贴了份厚礼成了这门亲。翠儿对老旦定是满意的,第二次见面时还笑了一下,也许就是这浅浅一笑打动了他,像看到一个花骨朵开了花,让他就此拿定了主意。

钻出轿子的翠儿蒙着红盖头,贴身红袄煞是好看,那鞋定是故意做得小,脚弓都绷起老高。这女子还是个行动猛的,一屁股坐塌了进门凳,凳子下一只好奇的狗被压折了腰;还是个急性子,要拜堂了却急着找茅房,许是轿子上颠了凉气进去,鳖怪都吹了两曲她还不出来;又是个马虎的,好容易出来,盖头不知丢哪去了,八成是掉进了茅坑。三叔觉得好生晦气,娘家觉得实在丢人,就又找了块红褡裢盖上去。老旦哀求鳖怪再重吹一遍,准备红着大脸走完这尴尬的过场。

村里的规矩,屋里拜堂,屋外杀猪。猪是郭家人合着钱买来的。但凡村里有人成亲,谢家人送驴,郭家人送猪。这猪头天晚上灌了酒糟,昏睡到此准备挨刀。但意外延长的仪式拖拖拉拉,竟让这老兄醒了过来。绳子只是粗略将它捆在木板上,这下可不得了,鳖怪刚吹完最后一响,这两百斤的家伙就蹦起来。四蹄捆着嗷嗷蹦,挂着门板一起蹦。乡亲们尖叫鼠窜,胆儿大的便把它围成一团,棍子打了,锄头绊了,绳子一圈圈绕了,费了牛劲将它按回木板子上。七八个大后生嘿呦呦按着这畜生,累得筋软肉跳,双手卡着猪嘴的郭二子满脸通红,对着人群大喊:“看甚热闹?来个动刀的啊!”

谢老栓壮起猫胆,鼓着包子似的胸头肉闷下一口烈酒,拍着胸脯上去,刚拿刀摆了个架势,大猪嗷地挣起,猪嘴拱在他头上,他登时滚出去了,落下的刀不偏不倚正中脚面,猪没咋着,谢老栓先杀猪一样叫起来了。

又上去两个后生,一个拾起刀大吼一声,闭眼捅去,按着猪嘴的郭铁头哎呀便倒,那一刀结结实实扎在他胳膊上;另一个不紧不慢,拿着刀在猪脖子上一寸寸地找地儿,被猪喷了一脸口水也不动,那样子像是个老手,杀猪刀麻利地扑哧进去,齐根而没呢,他先是喝了彩,再噌地出刀,口子开了,却没见血,全没有那瀑布一样的喷涌,再捅一刀,依然照旧,村民齐声哄笑,他坐在地上哇哇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