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4/8页)
丁力给李明强点燃了香烟,回头愤愤地瞪视着卫和平。
李明强吸了一口,就咳起来。他不会抽烟,不知是因为伤心过度,还是被烟呛的,他流泪了,眼眶里充满了泪水。脸也红了,胀得像猪肝一般。他赶忙转过脸去,装着困乏的样子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用右手在脸上搓了几下,顺势将溢出的泪珠拭去。然后,他转过脸来,耷拉着脑袋,视角压得很低很低。
饭店里静极了。另外几位顾客也随同他们压低了声音,服务员的算盘珠也不响了。
李明强弹去了烟头上的一段惨白的长灰,也弹去了压在舌头上的忧哀。他环视大伙一眼,拿起筷子夹住一卷儿鲜红的羊肉,瞪圆了虎目盯着它。
“‘真的猛士,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鸿涛,吃呀。和平,吃,不谈恋爱还是同学、朋友嘛。”李明强将夹着的羊肉涮好放进了卫和平的调料碗里,并从四十五度的方向斜视着她,嘴角那缕讽刺意味的笑纹更深了。
“是啊,吃,吃呀。”人们都附和着,可是没有一个人真正去吃,他们细细地咀嚼着,八个人嚼出了八种味道……
李明强怎么离开的饭店,怎么上的公共汽车,他都不知道,就像喝醉了酒似。一切的一切都已经过去,一切的一切都不会回来,一切的一切都失去了,一切的一切都不属于他自己。没有了太阳,没有了温暖,没有了鲜花,没有了爱情。一切的一切都没有了,只留下恨,恨天、恨地、恨命运……
公共汽车像个没有吃饱的饿汉,喘着粗气,摇摇晃晃地向前挪动。李明强站在两个车厢接合部的圆形铁板上,右手紧抓着头顶上的拱形钢筋,脚下像钉了钉子似的一动不动地站着。脸是铁青的,没一丝血色;眼是呆滞的,像一潭死水。但是,他的脑海是翻腾的,如奔腾的长江,鼓浪的大海,煮沸的油锅。
人就是这样一个奇妙的精灵,意识一经流动起来就无法收拾,怎么也阻碍不了他去想入非非。越是控制自己不想,越是想得强烈,正像充足了气的皮球,拍得越重,跳得越高。卫和平的身影始终浮动在李明强的眼前,卫和平的声音始终萦绕在李明强的耳际,使他的脑袋随着汽车的轰鸣嗡嗡作响。
卫和平阴沉着脸,抽搐着,对同学们一字一顿地说:“明强什么都好,交朋友,我要一个,就选择他。可是,选择丈夫,他满足不了我,满足不了,我不满足!我一定要嫁一个比我强的人!我不能,我不能,我不能拿镜子里的面包充饥!……”那声音断断续续,像一把用了千年未磨的钝刀,一点一顿地锯割着李明强的心,使他欲叫无声,欲哭无泪。
李明强苦恼地摇了摇头,眨眨眼,眼珠也跟着转了几下。公共汽车接合部那一折折的帆布,宛如一幅巨大的手风琴那一个个小小的合页,一张一合地扇动着,奏出了单调的“铿锵”声,就像一位心情忧郁的巨人充满压抑的唉叹。
车内挤满了乘客,熟人们在寒暄嘻笑。
李明强的眼前是一顶乳白色的呢绒“马虎帽”,帽下罩着一颗披着金黄色长发的脑袋。蓬松的刘海下藏着一张绝美的脸,那嫩劲儿几乎和卫和平的一模一样,白里透红,就像一颗熟透了的水蜜桃。军绿大衣,长筒靴,亭亭玉立,写不出的漂亮与秀气。她左肩挎一军用绿挎包,挎包内装的三支甘蔗半露在外,随着车子的颤动撩拔着李明强。
桃子是甜的,甘蔗是甜的,女人是带着甜蜜去撩拔男人的。卫和平是女人,卫和平是带着甜蜜来撩拔李明强的。她有一双甜蜜的眼睛,她有一副甜蜜的脸庞,她有两片甜蜜的嘴唇,她有……。卫和平身上充满了甜蜜,她带着过多的甜蜜,给李明强带来了一段甜蜜的生活……
“你在想什么?”卫和平依在李明强的怀中,仰着头,绽开她所有的甜蜜,微笑着问李明强。
“想你中学时的傻样儿。”李明强轻轻得拂起卫和平搭在脸前的秀发,深情地注视着她那嫩白透红的脸。这张脸,虽然不怎么俊俏,但是没有一丁点儿的斑驳,像一颗熟透的水蜜桃,晶莹剔透,一掐就能流出甜水来。
“我中学时很傻吗?”卫和平的甜蜜释放地更加充分了。她笑着,用那蜜酿出似的食指,放在鼻子上,把眼镜向上推了推,嗔视着李明强。她自信,她很聪明,中学毕业,她是全县唯一一个考入北京大学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