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5/7页)

“小声点儿。”指导员低吓道:“朱志发,我告诉你,别太骄傲了!这句话,以后不要再说,影响团结嘛!你发现没有,快一个月了,没见到李明强一封信。”

李明强听到指导员和班长的对话,爸爸、妈妈、三舅的身影又浮在眼前,他们几乎同时在向他喊,他已听不清屋里的谈话了,摇摇头,静了静。“形象就是生命!”这几个字突然浮现在脑海中,李明强咬咬牙,快步跑上了台阶。

第二天早饭前,指导员郑重向全连宣布,给拾金不昧的李明强连嘉奖一次。

李明强的第二个嘉奖,是新兵连到唐山百格庄农场劳动得的。挖鱼塘、疏通渠道,数九寒天,滴水成冰,新兵们穿着深腰儿胶鞋,跳进一尺多深的泥水里,一筐一筐地向堤上抬淤泥。抬筐的,挖泥的,个个都成了泥人。发的帆布手套戴一会儿就湿透了,有的胶鞋开了胶或被石块、树枝、冰茬等硬物划破了,冰冷的泥水就从破口灌进鞋子里,迫使你玩儿命地干活,稍停下来,就冷得发抖。吃饭没干净的水洗手,就将军帽摘下来垫着捧住馒头吃,六七个人一组围在一起用沾满泥巴的手捏着小勺就着一个脸盆吃菜。那饭简直是搅着泥巴,伴着腥臭味吃的。一天下来,累得腰都直不起来,趴到草铺上就不愿起。新兵们的手都皲裂了,偷懒的人还冻坏了脚。许多人受不了这样的苦,哭了。

李明强作为副班长,一直是冲锋在前,毫不偷懒。胶鞋坏了,他从地里抓点干草垫垫。部队干活就像整内务,讲究整齐化一,有棱有角。为了争先进,迎接师首长的检查,堤坝的两面都用铁锹铲着湿泥抹得油光发亮。

完工了,朱志发带李明强到其他班的工地参观,以取人之长补己之短。他们看到四班用一根杠子,两头拴上绳子,前边四个人拉着走,后边两个人用钢叉摁着退。朱志发说:“两边溜光,水渠底部都是脚印,待首长来验收时,水变清了,脚印特别难看,他们是要把水渠底部抹平。”

李明强说:“他们这么干,也有钢叉印呢。”

“那怎么办?”朱志发问。

“用手摁!”李明强坚定地说。

俗话说:“三九四九,伸不出手。”在这四九寒天,战士们的手都冻裂了,再将手伸进一尺多深的冰水里,谁愿干呢!朱志发一边想,一边往回走。突然,他发现他们班的赵革命和张晓鹏在打架,大喝一声:“‘鸡巴长’,干什么?”便跑了过去。

“啊,班——长,没事儿,太冷了,活动活动!”赵革命立马住了手,嘻嘻哈哈地给朱志发解释说。自从那次对对联之后,“鸡巴长”便成了赵革命的外号。

“是,班长,太冷了。”张晓鹏也喃喃地随和着。

“冷了不会蹦蹦!打架?开什么玩笑,让连里看到了怎么办?”朱志发气横横地说。“刚才,我和副班长到其他班看了看,我们班的两边比他们稍好一点儿,但是,渠底比人家差远了。人家都用杠子把渠底抹平了。”朱志发说到这里,让孙有财拿过一根杠子,如此这般地讲了一遍。然后问:“明白了吗?”

“明白了!”兵们“唰”地一下全立正了,挺胸高喊,声震山河。

“好,那谁先摁?”朱志发大声地问。要在以往,全班人肯定是争先恐后地喊“我!”“我!”“我!”,可是现在,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正眼看班长,谁也不吱声。

“好。没人报,我点。”朱志发扫了全班一眼说,“‘鸡巴长’和张晓鹏先摁!”心想,你们俩儿有力儿打架,就先派你们两个。张晓鹏自知是怎么回事儿,就低着头不吭声。

“我——”赵革命先是一愣,接着来个立正,很不情愿地说:“是——”。那声音软绵绵的,像是一颗石子丢进了一个厚厚的棉花堆里。

“算了!我一个人就行!”李明强总是抢着干别人都不愿干的活儿。他认为,自己是副班长,就应该一马当先地向前冲。

李明强将袄袖一挽,把手伸进了水里。他以往干得很猛,两手的虎口都裂得比别人大,像小孩子的嘴似的张着。他用部队发的绿线和针,给左手缝了七针、右手缝了九针。现在,冰冷的泥水浸入伤口,钻心的痛,他打了几个冷颤,觉得很冷。他咬咬牙,就像自己用普通针线缝合手上的伤口时那样,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喊:“我是不屈不挠的李明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