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5/6页)

随着火炮的阵阵吼叫,退膛的空弹壳冒着热气在地上滚动互相碰撞着,发出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反坦克炮就这样一次又一次地吼叫着、跳动着。

这具钢铁铸造的机器像是突然拥有了生命。

提前量算得精确异常,几乎无一虚发。

是的,他应该是名转世重生的神射手。

在黑夜中,在弹片横飞、狼烟四起的山腰坑道口,神射手搜寻着外面那些咆哮着贸然闯入家园,现在已经近在咫尺的钢铁铸就的巨兽。

一枚枚通红的钨合金次口径脱壳穿甲弹被猎人准确地射入黑暗中,带着巨大的呼啸,每次的投掷都被猎人倾注了全身的力量。周围的大地都被这股力量所感染,泥土一次次地升腾起来。我们坐在它的身上,也一次次被它巨大的力量抛起,震撼。被猎人击中的巨兽在对面山丘顶上绝望地号叫着,巨大的二次爆炸把它们的身体撕得粉碎。

“再来!”炮兵士官扭头朝我嘶声喊道。

头盔和耳塞早被炮兵士官扔掉,被硝烟熏得黑糊糊的脑袋和脸庞与洁白的牙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看见他因兴奋而明亮的眼睛,我也露出了笑容。忽然,我的眼神落在他满是泥土灰尘的耳朵上。他的耳垂在汩汩地淌着鲜血。

炮兵士官的耳朵早就被震聋了!

“危险!卧倒!”

随着老柳的喊声,我被江垒扑倒在地上。

轰!轰!

几发敌人的制导迫击炮弹落在炮位附近。

我被这近在咫尺的爆炸轰得头昏眼花,早已空空如也的胃里直往外面冒酸水。我干呕好一会,直到眼角冒出眼泪。

大家半晌才从稠浓的硝烟中直起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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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班长,老丘!你怎么样!”

趴在后面的卫生员发现死死抱着反坦克炮、浑身是血的炮兵士官已经昏迷过去。

“老柳!”

江垒发现躺在炮架旁边的老柳没有动弹,我们俩慌忙抱起老柳匆忙检查他的伤势。还好,没有伤口。老柳离洞口近,但他动作快先卧倒,只是被震昏过去。

“老丘!你别死啊!你醒醒!咱们接着开炮!”

卫生员搂着炮兵士官放声大哭。

我们赫然看见抱在卫生员怀里的炮兵士官只有上半截身体是完整的,他的一条腿被弹片干脆利落地切掉了,另一条腿也只是挂在身上。

卫生员哀哀地哭着,边用手擦拭炮兵士官脸上厚厚的尘土。他的脸色如同死人般蜡黄,嘴唇也没有丝毫血色。

那个炮兵士官的手仍然死死地搂着火炮的炮身,卫生员半天没有挪动他的身体。我们俩把处于昏迷的老柳搀到坑道后面墙角处,转身准备帮助卫生员抬起满身鲜血的炮兵士官的时候,他悠然醒来。

“别,我们接着开炮!发什么呆!啊!装弹!啊!”

炮兵士官努力着坐正身体。他的牙齿深深咬啮着,鼻腔里传出低沉的喘息。鲜血随着身体的挪动不断喷溅出来,浇沃在满是尘土的炮架上。

卫生员边哭着边抱起一颗炮弹,我打开炮栓。上膛,关炮栓。

炮兵士官的回光返照太令人震撼了,他的手臂居然有力气转动着手轮。

“目标983米!预备!放!”

随着炮兵士官的喊声准备拉绳的时候,我突然发现火炮没有像往常一样灵活地转动。

火炮被炸坏了!

驻退机被炸开,暗黄的液体随着炮身的转动流得满地都是。

“浑蛋!为什么不开炮?”

炮兵士官烈火般的目光瞪着我。手指触及驻退液,感到黏稠,他抬起手看看。

愣愣地呆了一会,炮兵士官默默地前伏,双手紧紧搂抱着已经损坏的火炮。

“修……”他好像呢喃了一声。

当我们三个人正默默地围在炮兵士官身边寻找可以安慰他的词语的时候,后面坑道传来忙乱的脚步声,接着有人在黑暗中高声下令。

“撤退,听到没有,撤退,到第二道防线。快!”

终于坚持不住了。

我们的炮兵阵地几乎被敌人的炮火炸个稀烂,表面阵地的堑壕也早已被敌人彻底轰平。没有足够的反坦克武器,战士们现在只能依托光秃秃的坑道出口作为狙击阵地。再不向坑道里撤退我们就只能在表面阵地任人宰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