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4/5页)
下午团部的信息战指挥分队参谋抵达我们营的阵地,郝参谋陪着他们忙碌地检查核对战场地形数据,分划坐标。营部电子对抗分队的人都跟着到各连队阵地了解情况。江垒也在里面。
旁边还在劳动的指战员们不时好奇地转到他们身边看看。连长把来起哄的战士们一个个撵走。
分划阵地坐标的工作进行了两个小时,指导员也陪着他们转遍了我们连的阵地。
我抽空上前看了看,江垒干得还不错,激光测距仪和军用笔记本里的地理信息系统都已经用得非常熟练。
又是三天过去了,整天地挖坑道却没有战斗可以参加,战士们怨声载道。已经出现病号了,伤风的,高烧的,把连医务部的同志们给忙坏了。一排有个战士最后发现是肺炎,连带还传染了两个,全部被送到后勤医院去了。还没开打就躺下三个,一排长的脸色这几天都很不好。也难怪,咱们是以预备役士兵为骨干组成的部队,士兵们普遍身体素质都很差。
这天轮到我指挥排里的战士继续挖掘坑道,从早上开始我们已经忙碌了十多个小时,大家已经疲劳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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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下午六点,前方的战斗仍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激烈的爆炸声牵动着每一个人的神经,随着时间一点一点地推移,敌人离我们这里也越来越近。前方的天空从早上起就被黑褐的战云所笼罩着,巨大的炮火轰鸣声持续地回旋在我们的耳朵里。
坑道里正在工作的战士们不时停下来聆听。在一些年轻的战士脸上,我分明读出了恐惧。我也开始变得不安起来,焦躁的情绪慢慢笼上心头。
现在惟一的期望就是敌人快点过来。
早一点开始战斗吧,也许这样我会好受一些。
我回到坑道深处,靠在坑道的墙壁上暗暗思忖。
“老卫,你已经一晚没睡了,脸色怪难看的。还是下去休息一会吧。这里有我顶着呢。”二班长郭永在我身旁关切地说道。
“哦,没事。现在是白天,我还一时睡不着。”
我懒懒地答道。
“怎么,在想家里人?”郭永凑在我身边坐下,用黑糊糊的毛巾擦着脸。
“没有。你呢?家里还有谁?”
我扭头问道。
“还有谁?没了。”
郭永木讷地在脸的一边用毛巾反复擦拭着。
一个糟糕的话题,我忘记郭永的个人情况,不小心触及到他的伤口。
郭永用脚尖一个劲拨拉着地上的石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你在这里代我指挥大家凿坑道吧,我到外面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踏着地上的积水,我摸着墙壁在昏暗的应急灯光照射下沿着深长黑暗的坑道仓皇走到外面。
阵地上空仍然飘荡着高射炮弹爆炸后形成的烟云,防空导弹发射后形成的细小烟雾轨迹交错挂在空中。低空时常掠过喷气机,我不停地掩上耳朵。
转过一块突出的岩石,我沿堑壕走向山丘的西面,在那边我能欣赏到江南6月的景色。坐在堑壕边突出的土堆上眺望远处,寻找应该是缓缓沉入地平线的夕阳的位置,发现天空似乎变得低矮了许多,跟我印象里的记忆差别很大。
“也许是这里笼罩着战火的缘故吧,连天空都不堪重负了。”我嘲笑地自言自语道。
夜色该降临了。
似曾相识的夜晚,似曾相识的天空,似曾相识的土地。
东面低垂的天空被从大地上升腾起来看不见头尾的疯狂烈焰烘烤着,从双方远程炮兵阵地升起的炮弹在昏暗的夜色中拉出一条条透明晶亮的丝带。
炮弹的呼啸声很遥远,听不真切,但从远处地面弹着点上爆起的根根高耸的硝烟云柱里,我还能从无法忘却的回忆里搜寻到震颤与恐惧。
还在下着细雨,一阵阵凉意侵蚀上我的胸腹。我禁不住下意识地裹紧了自己有些潮湿的军装。
战火!
多么恰当的描述。
我第一次目睹战火的容貌是在电脑大厦八楼的楼顶平台上。也是在东方的远处,在这样孤独的夜色中。
在我身边只有几个空酒瓶陪着我等待着战火的到来,从楼下抱上来的朋友尸体还孤零零地躺在办公桌上,在夜色中。他已经在楼底雨地里孤独地躺了一天,没有人去理会,旁边扔着一副早已破碎的眼镜,圆黑的镜框和他尚未闭上的眼睛一起,凝视着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