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3 1566—1573年(第43/77页)
皮埃尔要冷静一些。他沉吟半晌,想到亨利忽略了一点,于是说:“这门亲事未必能成。”
亨利和父亲一样直爽,厌恶别人故弄玄虚。“你卖什么关子?”
“这场婚礼会是法国新教兴起以来第一大盛事,胡格诺派自然欢欣鼓舞。”
“这是哪门子的好消息?”
“届时他们从全国各地赶到巴黎,除了应邀而来的客人,还会有成千上万教徒来观礼。”
“惨不忍睹。我都能想到,他们在街上大摇大摆,炫耀那一身黑衣。”
皮埃尔压低声音说:“如此一来,怕要招惹麻烦。”
亨利恍然大悟。“依你看,得意扬扬的外省新教徒和心怀不满的巴黎天主教徒,或者要大打出手?”
“不错,届时就是咱们的机会。”
西尔维要赶去仓库,途中在圣埃蒂安酒馆用午饭,点了一盘熏鳝。她另外买了一杯淡啤酒,打赏了跑堂的,叫他送到街角皮埃尔·奥芒德家,从后门进去。这是她和皮埃尔家的女仆纳塔商定的暗号,她有空的话会赶过来。西尔维只等了几分钟,纳塔就来了。
纳塔二十四五岁了,还是那般骨瘦如柴,只是少了从前那种怯生生的神色。马棚阁楼的会众中,她是忠实的一员,因为不再孤苦无依,她人也添了几分自信。自然,有西尔维这个朋友,也让她开朗不少。
西尔维开门见山。“今天早上,我瞧见皮埃尔和一个陌生司铎在一起。我从门口经过,他们刚巧出门来。”那个男子让人过目难忘,倒不是因为样貌:他头发乌黑,已经谢顶,蓄着棕红色的胡子,并无显眼之处,只是神色坚毅;西尔维猜他是个狂热的信徒,怕对她们不利。
“对,我正要告诉你呢。他是个英格兰人。”
“啊!有点名堂。你知道他叫什么吗?”
“让·英吉利。”
“不像是真名。”
“他之前并没有到家里来过,但皮埃尔好像认得他,看样子在别的地方见过。”
“他们说些什么,你听到没有?”
纳塔摇头说:“皮埃尔把门给关上了。”
“可惜。”
纳塔紧张地问:“你经过的时候,皮埃尔瞧见没有?”
西尔维知道,也不怪她担心。她们怕皮埃尔起疑心,发觉身边有新教徒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应该没有。我没和他打照面,他从背影大概认不出我吧。”
“他怎么可能把你忘了呢。”
“的确。毕竟他娶过我。”想到这段不堪的往事,西尔维一脸嫌恶。
“不过他倒从来也没提过你。”
“在他看来,我已经无足轻重了。这样更好。”
西尔维吃过饭,和纳塔一前一后出了酒馆。她要去城墙街,因此向北走去。她暗想,这个英格兰司铎的事,内德·威拉德会乐意听一听。
她对内德心生好感。不少男人把卖货的女人当成调笑对象,更有甚者,以为她为了卖一瓶墨水,甘愿替他们吹箫。内德却不同,他的态度透着好奇和尊重。他身居要职,但并不目中无人,相反,他待人谦和,惹人好感。不过他也绝非胆小如鼠之辈:她瞧见他衣服旁边还挂着长剑和西班牙长匕首,可不像是为了好看。
城墙街四下无人,西尔维从砖头后摸出钥匙,进了仓库。这是间破旧的马厩,墙上没开窗户,这些年来,禁书一直藏在这儿。
书不多了。她不得不再次联系日内瓦的纪尧姆。
替她送信的,是鲁昂一个开钱庄的新教徒,此人有个亲戚住在日内瓦。西尔维把钱交给这位钱庄老板,对方再叫亲戚付钱给纪尧姆。为了拿到书,西尔维还是得搭船,沿着塞纳尔北上去到鲁昂,不过总比去日内瓦轻松多了。她亲自收了货后,再坐船返回上游的巴黎。有当船货经纪的吕克·莫里亚克替她打点,海关不会打开她的“文具”箱子查验。风险自然是有的,毕竟这是违法之举,不过她一直平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