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1558年(第49/96页)
两个男人坐在卡洛斯身上,一个按住埃莉萨,一个看着埃布里马,剩下的两个又挥起锤头,风箱被砸坏了——那是埃布里马、卡洛斯和巴尼三个人绞尽脑汁才想出来的。埃布里马直想哭。
炉子和风箱都被砸毁了,其中一人抽出一把长匕首,去割那牛的咽喉。这费了一点工夫:那畜生的脖子肌肉雄健,那人只好用刀刃锯进肉里。牛挣扎着要摆脱砸烂的风箱。那人一刀割开了静脉。风箱立刻不动了;血从伤口喷出来,像一股喷泉。牛缓缓倒地。
六个男人来如疾风,去亦如闪电。
巴尼浑浑噩噩地出了鲁伊斯家,感叹耶柔玛竟变得如此精于算计。抑或她一向有股子狠劲,只是他没瞧出来。又或者人经历了可怕的变故是会变的——他不知道。他觉得自己一无所知。谁知道呢:说不定河水大涨,把整个城市都淹了。
他机械地挪动双腿,一进卡洛斯家,再次大惊失色:卡洛斯和埃布里马被人打了。
院子里,卡洛斯坐在椅子上,任贝琪奶奶替他包扎伤口。他一只眼睛肿得睁不开,嘴唇红肿,还弯着腰,好像腹痛难忍。埃布里马躺在地上,一只手抓着另一边腋窝,头上的绷带血迹斑斑。
两人身后是新炼炉的残骸。炉子废了,变作一地碎砖。风箱成了一摊乱糟糟的绳子和柴火。牛倒在血泊中,断了气。巴尼恍惚中想,牛的血可真多啊。
贝琪奶奶正拿蘸了酒的布条替卡洛斯擦拭脸上的伤。见他回来,她站直身子,嫌恶地把脏布往地上一扔,说道:“我有话说。”巴尼这才看出她一直在等自己回来。
他抢先问:“出了什么事?”
“别问些蠢问题,”她不耐烦,“出了什么事,一目了然。”
“我问是谁干的?”
“那几个人我们都没见过,差不多能肯定,都不是塞维利亚本地人。你该问的是,他们是谁找来的,答案是桑乔·桑切斯。就是他煽风点火,让大家眼红卡洛斯,想接收生意的人也是他。我打包票,就是他跟阿朗索打小报告,说埃布里马是穆斯林,还在主日做工。”
“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卡洛斯边站起身边答:“咱们拱手认输。”
“你的意思是?”
“咱们能斗过桑乔,也能斗过阿朗索,但两个一起,咱们不是对手。”卡洛斯走到埃布里马身边,握住他的右手,拉他站起来;埃布里马左臂显然受了伤。“我答应卖给他。”
贝琪奶奶却说:“事已至此,怕也未必太平。”
卡洛斯一惊:“这怎么讲?”
“桑乔遂了心愿会罢手,但阿朗索可不会。他一定要抓个活人做祭品,不然就等于承认自己做错了。他既然说你有罪,那就一定要惩罚你。”
巴尼说:“我刚去见了耶柔玛,她说他们会对他父亲动水刑,要是轮到咱们头上,咱们通通都要认罪的。”
贝琪奶奶说:“巴尼说得不错。”
卡洛斯问:“那还能怎么办?”
贝琪奶奶叹口气说:“离开塞维利亚,离开西班牙,今天就走。”
巴尼大吃一惊,但也知道她说的在理。阿朗索随时可能派人来拿人,那时候想走也来不及了。他忐忑地望向连到院子的拱券入口,只怕他们已经立在那儿了。没有人,暂时还没有。
今天走得掉吗?兴许——倘若有船趁下午的晚潮起航,倘若船上缺人手。至于去哪儿,也只有听天由命了。巴尼抬头瞧瞧日头,已经过了晌午。“要是真这么打算,那就耽搁不得。”
虽然情况危急,一想到出海,他精神不禁为之一振。
埃布里马第一次开口:“不走的话,咱们必死无疑。我是首当其冲。”
巴尼问道:“贝琪奶奶,那你呢?”
“我这把岁数,赶不得远路。况且他们并不把我放在眼里——区区一个妇道人家。”
“那你有什么打算?”
“我有个妯娌住在卡蒙娜。”巴尼想起夏天里她曾去那儿走亲戚,住了几个星期。“走去卡蒙娜,一上午就到了。就算阿朗索打听出我在哪儿,估计也懒得找我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