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1558年(第45/96页)
烊金起先颜色发红,转瞬就变成灰色。埃布里马仔细观察,觉得炼出来的是生铁,还得精炼成熟铁,不过这不成问题。铁上面还蒙着一层东西,看着像熔玻璃,是炉渣无疑,得另想办法分离掉。
出铁的确快。熔铁源源不断地涌出来,像拧开了龙头似的。只须不断从上端添煤、铁矿石和石灰石,就有流动的财富从另一端汩汩而出。
三个人相互祝贺,埃莉萨端来一瓶酒。他们端着酒杯,一边啜饮,一边高兴地注视熔铁凝固。卡洛斯恢复了些神采,提亲被拒的失望一扫而光。也许他会拣这个欢庆的时刻宣布埃布里马自由了。
片刻之后,只听卡洛斯说:“埃布里马,添炉子吧。”
埃布里马放下酒杯,答道:“这就来。”
新炼炉叫卡洛斯大获成功,但不是人人都高兴得起来。
炼炉每天从日出烧到日落,从周一到周六。卡洛斯专心炼铁,把生铁卖给精炼作坊,免得自己麻烦;铁矿石耗费见长,巴尼就负责寻找卖家。
军需官甚是满意。他时时为武器不足而犯难:眼下正同法意两国交战,海上要对付苏丹舰队,还要防御美洲海盗的盖伦船。塞维利亚的锻造铺和作坊供不应求,公所又严禁扩大产量,军需官只好依赖异邦弥补不足——美洲掠来的银子眨眼就用光了,就是这个原因。现在出铁如此之快,叫他兴奋不已。
不过塞维利亚别的铁匠可没这么兴高采烈。卡洛斯的收入是他们的两倍,这一点他们都瞧在眼里。定然有条规矩禁止这种做法吧?桑乔·桑切斯正式向“公所”投诉,执事会须得定夺。
巴尼忧心忡忡,但卡洛斯不以为然,说“公所”不可能跟军需官唱对台戏。
之后阿朗索神父找上门来了。
他们正在院子里做工,就见到阿朗索大步跨进门,几位年轻司铎簇拥在他身后。卡洛斯倚着铲子,直视这位宗教裁判官,一派镇定自若,但巴尼看得出他心中忐忑。贝琪奶奶也从屋子里走出来,一双大手叉在腰间,站定了,准备对付阿朗索。
他们凭什么给卡洛斯冠上异端罪的帽子?巴尼想不明白。可要不是为这个,阿朗索又来干什么?
阿朗索不急着开口,先不紧不慢地环顾院子,他扬着窄窄的尖鼻子,像一只猛禽。他的目光落在埃布里马身上,这才开口:“那个黑人是不是穆斯林?”
埃布里马自己答道:“神父,我出生的村子没有听见过主耶稣基督的福音,也从没有人提过穆斯林先知之名。我是个愚昧无知的外邦人,祖祖辈辈如此。但在漫漫旅途中,天主之手指引我,我在塞维利亚领悟真道,就在主教座堂领洗,归入基督教,为此我每天都在祷告中感谢天父。”
这番话恳切可信,巴尼猜测埃布里马不是第一次说了。
可阿朗索却不满足。他问:“那你为什么要在主日做工?难道不是因为你们穆斯林的圣日是周五?”
卡洛斯答道:“主日并没人做工,每周五我们都劳作一整天。”
“我在主教座堂初次布道的那个主日,有人看见你们引了炉子。”
巴尼暗暗赌咒。他们被人瞧见了。他查看周围的房舍:无数扇窗子都对着院子。该是某个邻居告发的——也很可能是哪个眼红的冶金匠,甚至说不定就是桑乔。
卡洛斯答道:“但我们不是在做工,只是试验罢了。”
这个解释就连巴尼听着都觉着牵强。
卡洛斯慌忙解释:“神父,您看,这种炉子是从烟囱底部鼓风——”
阿朗索打断他:“你的炉子我一清二楚。”
贝琪奶奶这时开口了。“不知道神父怎么会对炉子一清二楚呢?兴许是从我孙儿同行的对手那儿听来的?神父,是谁向您说他的坏话?”
看阿朗索的神色,巴尼知道贝琪奶奶料中了。阿朗索没有作答,而是发起攻势。“老妇人,你生在信奉新教的英格兰。”
“这话不对,”贝琪奶奶底气十足,“我出生的时候,在位的是虔诚的天主教徒亨利七世国王。他那个新教徒儿子亨利八世还在尿床,我们一家就离开了英格兰,把我带到塞维利亚。我再就没回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