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梳理(九)(第2/8页)

章持不敢多问,自家父亲气得把最心爱的杯子都砸了,这火气他可是不愿揽到自己身上。连忙叫人进来打扫,自个儿则亲自捧了杯凉茶过去。

章惇坐在交椅上,接过凉茶后,也不说话,将茶盏拢在手中,脸上毫无表情,仿佛戴了面具。

阴沉着脸的宰相,让书房内间都不像是在夏天了,进来打扫的仆人一进门身姿就僵硬了,弯腰扫地,脸色一点点地苍白了下去,就好像是进了御苑狮笼中打扫的饲养员,却发现狮子还没被赶进内间的笼子里。

匆匆忙忙地将房内的碎片都清理干净后,洒扫仆人就提着簸箕往外走。走得急了,脚在一掌高的门槛上绊了一下,直直地摔了出去。

章家家规森严,这仆人摔出去时却是连叫声都没敢出,落地时砰的一声重响,听起来就让人感觉疼。倒是外面的章援叫了起来,章持赶出去,却见自家兄弟满头满脸的水晶渣子,一只簸箕倒扣在头上。

仆人摔得差点闭过气去,好不容易缓过气来,一抬头,又看见章援的惨状,当真吓得魂飞天外,抖得跟生了病的瘟鸡一般。

章持却是快要笑出声来了,紧紧抿住嘴,强忍着说风凉话的冲动,招手唤人过来帮忙。

那仆人爬起来了,一边抖着一边过来要帮忙,一对粗糙的手哆哆嗦嗦地凑过来。

章援的一对眼睛越瞪越大,却不敢动。

夏天穿得单薄,水晶碎片飞过来时又是冲着面门,一多半扎在皮肉上,还有些落在了领口里,动一动就扎人的疼。他现在整个人直挺挺地站着,比都堂前的卫兵站得还要挺直。那仆人粗手笨脚过来帮忙,结果可想而知。连忙大叫,“别,别乱碰。”

他刚刚叫出声,眼睛突地瞪圆,忙闭起嘴,就像被卡着脖子的母鸡,咯了一下就没声音了。

章持忙回头,却见自家父亲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房门边,正拧着眉看着门前的一地狼藉。

仆人慌得连忙跪下,丝毫不顾满地的碎渣,章援一点一点地弯下腰,准备行礼,却将正常的动作放慢了三四倍。

章持知道章惇不喜欢杂乱,小心翼翼,“大人?”

章惇没发作,对章持道,“楚国夫人病了好些日子了,家里有什么对症的良药,派人送去一些。”

楚国夫人是楚王王安石的遗孀,送王安石归葬金陵之后,先是回了京城,之后又因故返回金陵,现在就还在金陵,弄得国丈王旁不得不跟着来回跑。外人知道了,都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感叹幸好如今有了铁路,不然二十二程的驿路,一个月走三趟,能把六旬的老人折腾得只剩下一口气。

莫名其妙的送礼送到江东去,章持狐疑地望着章惇,感觉自己的父亲是说错了人,轻声提醒道,“大人,是不是齐国夫人?”

章惇看了儿子一眼,重复强调道,“楚国夫人。”

章持更加迷糊,“今天?”

章惇点点头,瞥了眼章援,“回去弄干净。”说完拂袖回房。

章持对兄弟递了个抱歉的眼神,匆匆忙忙地就走了。章援苦着脸,慢慢地蹭着回头出门,走到一半,回头看见闹出一摊事的仆人还跪着,气不打一处来,“还不打扫干净赶紧走?”

回到房间中,章惇坐在摇椅上,铁青着脸坐着,许久,才冒出一句,“自作聪明。”

过了半晌,又一声叹,“自作聪明啊!”

他已经说不清到底是说人,还是说己。

……

韩冈的车马刚刚拐进家门前的街巷,前面就看见一辆双轮的旧式马车停在侧门口,因为双辕加身,使得挽马要承担一部分马车重量,很伤牲畜,如今已经是很少见了。

走在前面的亲随拨马回头,靠在车窗边告诉韩冈,“相公,是四郎回来了。”

听到儿子的消息,上车后就板起脸的韩冈,神色总算缓和了下来,“都回来了。”

韩冈前几天将家里的老四韩铉派去了开封府南面的鄢陵、扶沟、太康诸县,查探当地灾后救治的情况。

他高居九重,底下的事情都是听当地官员报告,以及一些人的密奏,得到的消息往往都是经过扭曲和遮掩的,不能反映全部的事实。

其他事情,韩冈就放过去了。只要保住大方向不错,下面的事还是得交给地方官来处置。唯有灾伤和军情例外,能够引发大规模的危机,不能任由地方官遮掩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