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张居正:天才少年入官场(第5/8页)
然而,以帝国之大,人才之众,在如此苛刻的条件下,也时常会在近乎不可能时,闪现出一些真正的灵光。
比如,梁章钜的《制艺丛话》中记载:有一个叫赵时春的孩子,时年九岁,八股文作得相当漂亮。我们知道,当时的岁数是以虚岁计算的。这位可能刚满八岁的孩子,在县里应试时,被考官怀疑其背后有枪手。于是,将其揪出,当场出题考之。题为“子曰”,令其破题。孩子应声答道:“匹夫而为百世师,一言而为天下法。”句借苏轼,暗含“子曰”之意,一时举座皆惊。考官当即又以孩子的名字“赵时春”为题,令其破之。孩子答曰:“姓冠百家之首,名居四序之先。”哪怕为了夸饰其能,将这孩子的岁数缩小了,其破题之巧,都足以令人叹为观止。这个故事,也曾经被人用到了张居正的身上。因此,无从探究其真实程度,且探究起来的意义有多大,也是疑问。
张居正作八股文时,题目出自《大学》,曰:“生财有大道,生之者众,食之者寡,为之者疾,用之者舒,则财恒足矣。”今天看来,这根本就是废话,当时确是圣贤之言。张居正的破题是:“善理财者,得其道而自裕焉。”——善于理财的人,懂得真谛,自然会富裕有余。后来,张居正的确用他的治国实践,准确证实了此破题不虚。
我们知道,中国民间流传着大量关于朱元璋联诗作对子的故事,可见不是无根传言。帝国风气应是其来有自。
还有一则记载,则从另外一个角度,相当贴切地表明了帝国士大夫的心态——
刘健是明孝宗弘治皇帝时的文渊阁大学士,就是弘治皇帝临死时,拉着手拜托他照顾正德皇帝的那位。此人一生专治程朱理学,后官居首辅,主持国家大政。其人在历史上官声还算不错。他曾经多次对李白杜甫等表达了坚定的不屑:“现在的后生晚辈实在可笑,当了进士,就去学着作诗。有什么用?就像李杜者流,不过是两个醉汉。放着许多好人不学,偏要去学醉汉。”
帝国读书人的主流代表如是说,可以部分地证实了从明朝开始,我国思想文化领域里如何急遽萎缩的状况。若与朱元璋其他施政相结合,也可以部分地说明,到宋元时期仍然领先于世界的中国经济文化,是如何在大明帝国时期开始退化的。
从这些做法上判断,朱元璋在心理上,很有可能具有某种近乎偏执狂般的完美主义倾向。不言而喻,任何在国家治理上的理想化偏执作为,其最终,必定导向灾难性的后果。揆诸世界历史,至今还找不到相反的案例。
或许令当时的读书人感到欣慰的一点是,在这里,学习与考试的范围倒是完全一致,就是本诸四书五经。
帝国规定,考试时,严格禁止触及现实,亦严格禁止触及政治。这些规定,可不是说说而已。违反了这一禁条,不仅仅是落榜了事,有时是会出人命的。张居正中试前后,发生了两次诛杀大臣的事件,都与此有关。
一次是在张居正中试的三年前,皇帝将山东乡试的主持人叶经逮捕下狱。
原因是,皇帝阅览山东呈进的乡试试题时,发现第五条防边一问中有“北方侵略者入侵,防御应对失策,封官受赏的人太多太滥,四处征物敛财,财尽民穷”等语。皇帝大怒,认为这是在影射挖苦朝廷。加上重要的朝臣如严嵩等,也认为此为诽谤讽刺皇帝之意,于是下令将叶经杖八十。
结果,这位弹劾过严嵩、相当于今天国家监察部司局级干部的御史大夫,被当场打死在宫殿门外的广场上。
一般来说,杖三十到五十,就足可以致人于死地了。要想打死一个人,八十棍已经绰绰有余。
在这种被命名为廷杖的刑罚里,有高深的学问。据说,那些行刑的武士们受过严格的训练,训练时,他们用宣纸包着砖头,然后用棍子击打。合格的标准是:砖头已经被打成粉末,外面的宣纸还需完好如初。以此功力,他们可以在看似不经意之间,几棍子就置受刑者于死地。同样,他们也可以在运棍如风、血肉横飞之中,使人表面体无完肤,实则只是皮肉之苦,将息几日,便痊愈如初。
如此高超的技艺,显然不会仅仅为打人而苦苦练就。其奥妙之处在于,他们与负责监刑的太监们心有灵犀,是催命棍还是留命棍,端在此默契之中。据说,这种默契表现在太监摆出的脚形上,脚尖向里的内八字和脚尖外撇的外八字,其张合的角度大小,均具有极高的表现力。其间,太监自己的好恶尚在其次,关键是包含了太监对皇帝心意的揣度,还有在此人身上是否能够得到好处,乃至好处大小的丰富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