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都是王安石惹的祸?(第14/15页)

这期间发生的一件事情,表明了他的人格立场:皇帝曾经准备任命他为枢密副使,相当于主管全国军事工作的第二把手,司马光坚决予以谢绝。他直截了当地告诉皇帝:除非皇帝准备彻底放弃变法运动,否则,自己不会考虑出任朝廷的任何高级职位。这和王安石除非皇帝准备进行变法,否则拒绝出任朝廷高级职位的做法如出一辙。两位政治家,同殿为臣,其政治信念、操守、道德文章同样如此令人仰慕,而政治上的作用力却完全相反。造化之弄人,实令人感慨万端。

从公元1069年即宋神宗熙宁二年二月,王安石官拜参知政事也就是副宰相,主持变法开始,到公元1085年即宋神宗元丰八年三月,神宗皇帝去世为止,王安石及其追随者在皇帝支持下所倡导的变法运动,被称为“熙宁变法”。其间跌宕起伏,颠三倒四,前后历时十七年。

神宗皇帝去世后,继位的哲宗皇帝只有九岁,由宣仁太后同处分军国事,实际就是垂帘听政。司马光在皇帝去世后,由洛阳返回开封,参加皇帝的治丧事宜,曾经被京城百姓数百人拦截在首都街头,群众高呼:“请先生不要回洛阳,留下来辅佐皇帝,救救百姓。”史称,司马光相当恐惧,迅速离开开封,返回洛阳。

当年五月,司马光奉坚决反对变法的宣仁太后之命返回京城,开始主持中央工作。到第二年九月病逝前,以一年半时间及其与王安石同样不听任何反对意见的精神,将十七年变法新政全部废除,包括于民于国两相便利的免役法在内,史称“元祐更化”。坚决反对变法,但赞成实行免役法的苏东坡、范纯仁等人,建议司马光区别对待,保留那些经实践证明合理的新政,免得用另一种方式继续糟蹋了老百姓。结果,司马光断然拒绝,致使苏东坡、范纯仁等人相当惆怅地叹息:奈何又一位拗相公。意思是,怎么又出了一个和王安石一模一样刚愎执拗的宰相。

这是一个不容忽视的细节:

王安石不惜与众多亲人、朋友、同事反目,也要忠实于自己的政治理想与信念,坚定而执着。如今,司马光表现出了同样决绝的坚定与执着。这种政治非理性令人感到极度不安。当这种令人敬重的品质与完全拒绝不同意见相结合时,在这两位伟大人物身上,同样使人产生了一种感觉:美好的品格被不适当地、过分地滥用了。于是,政治宽容、理性精神、必要的妥协与长远的目光全部不见了,坚定与执着变成了执拗与刚愎自用,帝国的政治空气之中,被两位政治领袖从不同方向注入了一股同样强烈的、带有戾气的不祥气息。它是一把双刃剑,锋芒所向,丝毫不留余地,在伤害了对手的同时,势必同时伤害自己所钟情的事业。从此,我们只能无奈地看到,在两位领袖开辟的道路上,他们那些不成器的继承人,越走越远,越走越趋向下流。

公元1086年,即宋哲宗元祐元年,四月,王安石在江宁府,就是今天的南京去世,时年六十六岁;九月,司马光病逝,时年六十八岁。此后,到公元1093年,即宋哲宗元祐八年,在宣仁太后主导下,帝国政府致力于清除王安石变法影响、恢复祖宗旧制的工作,前后历时九年。至此,支持变法的政治派别,被时人称之为“元丰党人”,反对变法一派,则被称之为“元祐党人”。帝国政治陷入党争的泥沼,不可自拔。

公元1093年,宋哲宗亲政,这位可能有某种心理生理缺陷的十八岁皇帝,再一次起用变法派人士,全面恢复变法新政,严酷打击元祐党人,前后历时六年有余。苏东坡等元祐党人在元丰党人章惇这位昔日朋友的苛酷荼毒之下,陷入晚年极为悲惨黯淡的境地。以王安石事业继承人的姿态,出现在帝国政坛最高层的章惇宰相,不计后果不留余地地整治政敌,他甚至正式提出:要将司马光的坟墓掘开,暴骨鞭尸;同时制订了一整套摧残元祐党人及其子女后代的计划。只有当他的战友警告他不要开这种先例,免得冤冤相报时,他才勉强放弃了这个诱人的念头。

公元1100年,二十四岁的宋哲宗病死。宋徽宗赵佶继位,由讨厌新政的向太后垂帘听政。其间,再次起用元祐党人,废除变法新政。九个月后,向太后患病归政,宋徽宗正式执掌大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