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泪洒人间悲喜同(第4/5页)

连最不关心时事的柳韵贤也听懂了这则新闻的内容,屋子里的人忽然都沉默下来。这意味着士安和如兰两夫妇都要开赴前线作战了。父亲看见姆妈身体抖动,张松樵站起身来安慰她说:“国家危亡,匹夫有责,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啊。”

“中国那么多人,么子非得他们去上战场?”

老爷子发火道:“妇人之见!都等别人上战场,中国还不亡国了?”

这天父亲上课老走神,他只关心各种同缅甸战事有关的消息,哪怕一个传闻他也刨根问底。博中学生大都有些家庭背景,比如同桌老庾的父亲在国防部任职,家里经常派吉普出来送老庾上学。司机一身黄军装,别着手枪,很威风的样子。他也没少对父亲吹嘘,连那些军长、师长都要来送礼巴结他爸爸呢。

这天放学,父亲看看没有汽车来接老庾,就讨好地问他想不想看电影,最新进口的美国片,还有飞机打仗的。老庾很感意外,因为从前都是自己巴结同桌,好抄作业,没想到太阳却从西边出来了。

当时一张电影票价相当于半个月米钱。俩人从电影院出来,老庾拍拍父亲肩膀说:“说吧老邓,什么事儿?我知道你破费请客是有原因的,你照直说吧,只要我爹能办的,都包在我老庾身上。”

父亲也不兜圈子,直接把二百师出征缅甸的事情说了,请他打探消息。老庾撇撇嘴说:“就这么点事啊,我当你要帮谁走门子升官呢。”

第二天老庾就告诉他,可靠消息,远征军还在滇缅公路上待命呢。父亲有些不解,日本人都打进缅甸了,怎么还在路上待命呢?老庾胡乱摆弄着课本,说他爹只说英国人刁钻得很,生怕中国军队进去占了便宜。

父亲想起仰光码头那些堆积如山的军火武器,还有隆隆作响的“谢尔曼”式坦克。他心乱如麻,连吃午饭都没了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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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人的屠刀也不能阻挡万物更新季节更替,随着桃红李白的彩云飞落山头,金灿灿的油菜花萌动绽放,一九四二年的春天来了。

这天吃晚饭的时候,柳韵贤兴冲冲地从外面回来,抑制不住兴奋的声调道:“上次士安来信要回来,商议给他说媳妇的事还记得么?当时看上的是石厂长家的静宜小姐。”

张松樵以为妻子听到什么重要新闻,没想到还是家长里短,就敷衍地“唔”了一声。没想到柳韵贤更兴奋了,把头凑近丈夫,低低地说:“老头子,我要是把这件事说出来,保管你的眼睛得掉进饭碗里。”

老头子索性不说话,也不表态,继续不紧不慢地吃饭。这是老夫少妻常有的场面:年轻一方风风火火大惊小怪,年长一方见怪不怪稳坐钓鱼台。不料,这回妻子决心要把丈夫的钓鱼台震垮:“幸亏那次没有贸然去提亲,没想到人家石小姐命里还真是金枝玉叶呢。”

张松樵仔细喝完自己碗里的红枣粥:“噢,有这回事,么子个金枝玉叶,你倒是说来听听。”

“人家攀龙附凤飞上高枝了,你猜猜是谁家吧?”

张松樵笑道:“中国这么大,达官贵人比蝗虫还多,我如何猜得出?”

柳韵贤坚持说:“不,你一定要猜猜,重庆的。”

张松樵还是摇头。这就是男人的老道之处,只要坚持不被女人牵着鼻子走,她自己就会说出来。柳韵贤果然沉不住气了,把嘴巴贴在丈夫耳朵上,低低说了几个字。张松樵果然瞪大了眼珠子。

柳韵贤得意地笑起来:“看你,没惊着吧?”

父亲在一旁着急地插嘴说:“姆妈,你们尽说悄悄话,到底是谁呀?”

柳韵贤瞪了他一眼道:“没你的事!小孩子快去做功课,听么子悄悄话!”

父亲不干了,他任性地说:“我就要听悄悄话。不然我不做作业。”

眼看爹爹也瞪起眼睛来,姆妈赶紧打圆场:“你去做作业吧,乖儿子——听说是蒋二公子呢。可不许对外人说。”石小姐他当然见过,是厂里尽人皆知的大美人,还是大学名校的校花,但谁也没想到她竟然能攀上皇亲国戚,难怪让见多识广的爹爹也吃惊不已呢。

终于,《扫荡报》上有了来自缅甸战场的消息,说是中国远征军取得大捷,标题是《中国远征军首战同古大捷》。这篇报道只有短短的一两百字,说机械化第二百师首战缅甸告捷,师长戴安澜将军如何临危不惧,歼灭日寇多少,缴获甚丰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