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第5/6页)

成岗点头。

“还借了什么书?”

“《读书偶译》。”

“邹韬奋的?”

“嗯。”

“先给我看看。”

刘思扬从成岗手里得到了书,飞快地翻阅起来,他看见这本生活书店战前发行的书籍里,有着好些插图,其中并有一幅精美的马克思的画像。忽然,一个念头涌上心来,刘思扬回头低声说道:“胡浩,可以找到笔和纸么?”

胡浩点了点头。

下午放风以后,刘思扬偷偷接过胡浩递给他的一支切去了大半截笔杆的毛笔,和一小块墨,还有一张折小了的白纸。

刘思扬躲在房角里,用背掩蔽着自己的动作,牙齿轻轻咬湿笔尖,唾液拌合着墨,在白纸上临摹着那张马克思的像。

他慢慢画着,画得相当象。然后,用留下的饭粒,把画像贴在已经破旧的《读书偶译》的封面上。

“成岗,你看!”刘思扬兴奋地问:“画得象么?”

“贴在封面上敌人会发现的。”

“不会,他们认不出来。”刘思扬充满自信地说,“这座图书馆,敌人根本不进去!”

成岗摇摇头,他不赞同刘思扬的作法。

刘思扬十分愉快、兴奋,一种使人陶醉的火热的激情,不断在他心头冲动。因为他几乎从每一件事,都得到启示,这里多年斗争的传统,成了给予他无穷力量的泉源。夜里,刘思扬失眠了。兴奋使他久久地不能睡去,静静地躺着,合上眼,心里却翻开了无穷的回忆,联想,希望……快到半夜,同牢房的人,打着鼾,深深地睡熟了,刘思扬的脑子还十分清醒。

下楼来不到两天,他已经看见了,知道了那么多新的事情,真的,就像个才上战场的新战士,他被周围的事物吸引得眼花缭乱,心潮激荡,不能控制自己了。

旁边,有什么东西赶赶咐咐地响,刘思扬微微张开眼睛,看见身旁的胡浩侧身躺着,两只手在昏暗的光线下摸索。一块地板被胡浩的指尖撬了起来。那块地板竟像奇迹般无声地服从着胡浩的动作。胡浩把手伸进地板的缝隙,摸出一叠纸,取了几页,又把那叠纸放还到地板底下。然后,重新盖好地板。这一切,胡浩做得十分迅速,熟练,几乎没有声音。接着,刘思扬又看见,胡浩仍然侧躺着,仿佛在睡觉。其实,他没有睡,手上握着笔,凑近纸张,在昏暗的光线下,近视的眼睛几乎贴在纸上,一笔不苟地写……

刘思扬想问胡浩在做什么,又觉得不便在这时候去惊动他。为着避免惊动正在写着的胡浩,刘思扬默默地躺着,一夜没有睡熟。

胡浩不停地写,直到天快亮了,才把纸、笔放回地板底下,翻身睡去。

新的一天过去了,刘思扬没有机会解开这个心里的疙瘩。

又是晚上,又到了深夜,刘思扬再一次看见胡浩重复着昨夜的活动,一宜写到天亮。仿佛,这在胡浩已不是偶然的事情,而是他的生活中的一部分。他做得那么熟练,那样有规律。刘思扬已经观察清楚,一到天黑,胡浩就睡了,很快就打着鼾睡熟了。可是刚到半夜,鼾声一停,他就醒来,马上开始工作。不是长期养成的习惯,怎能这样准确地按时醒来呢?

早晨,点名回来,刘思扬把两夜来看见的事低声告诉了成岗。

“不要管他。”成岗说。

“但是,”刘思扬问道:“他到底有什么秘密活动呢?他又不是党员。”

“他在写什么东西。”成岗说道:“已经好几年了。”

“这不是很危险吗?”

“他用的大概是代字和符号,除了他自己谁也看不懂。劝过他别写,他不同意。”成岗解释道:“不过他做得很谨慎。”

“他一写就被我看见了!”

“他没有想瞒你。”

“哦——”刘思扬竟没有想到这点。“我去和他谈谈。”

“不,没有必要。”接着,成岗带着严肃的神情,告诉他:“党组织指示我们提高警惕,要减少表面活动。党要我们认真学习《整风文献》……”

成岗在刘思扬耳边说,“你是敌人最注意的对象,少出去走动,看书也要谨慎,不能让敌人察觉。”

成岗说完,从毯子下面取出一本《整风文献》,交给刘思扬,这本书的封面上贴的是《中国地理》。他告诉刘思扬:“不看的时候,藏在地板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