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3/9页)

徐鹏飞似乎一怔,但立刻镇定下来,摹仿着毛人凤的动作,赶快斟了两杯香槟,走过去拍着严醉的肩头:“酒逢知己千杯少。这杯薄酒,请醉兄务必赏光,以壮行色!到华盛顿时,务请代我向老上司梅乐斯将军致意。”

“干杯呀!醉兄,这一杯你一定要干尽。”

正在徐鹏飞向严醉敬酒的时候,毛人凤的侍从副官,大步闯进客厅,把一件公文交给毛人凤,又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毛人凤拿着重甸甸的文件,没有来得及拆开,脸色陡然一变,不管旁边狡黠的徐太太,如何用温柔多情的眼光表示恳求,他仍然不顾一切地站起来,离开餐桌向客厅旁边的那间套房走去。正在向严醉敬酒的徐鹏飞,抬起头来,瞥见毛人凤的目光不满地招呼了他一下,他仓卒地喝完那杯酒,转身便跟着毛人凤跨进套间,回头关上了门。

庆功宴上,出现了阴影。满座客人,一时都不知所措地变得鸦雀无声。

徐太太强自镇定着,装出勉强的微笑,站起来娇声说道:“我们大家再干一杯吧!”

套间里面,毛人凤坐在沙发上,徐鹏飞不安地站在旁边。

毛人凤抬抬手,示意叫他坐下。

毛人凤慢慢撕开公文套封,从套封里,掉出几张粉红色的打字纸。“《挺进报》?”徐鹏飞差点叫出声来。

毛人凤把报纸缓缓展开。《挺进报》三个大字,倏地射进徐鹏飞的眼帘,他心慌意乱,只看清了大标题上的几个字:“山城人民欢庆延安解放……”毛人凤一扬手,把报纸掷到他眼前,徐鹏飞脸色铁青,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毛人凤的声音里带着愠怒。“……局本部刚刚向总裁报告过,你看,又出来了!”

“不过,”徐鹏飞看了看字迹,“这是新办的《挺进报》,是铅印的……”

“是呀!问题就在这里,刚刚抓了一个,新的又出来了;抓了油印的,却出了铅印的。

限期三天,你给我马上破案!“

徐鹏飞惶恐地望着他的上司,不敢答话。

“共产党正在煽动全市工人罢工,你知道吗?”

“这个情报,”徐鹏飞嗫嚅着问:“局长从哪里得到的?”

“共产党到处散发传单,工人骚动不服弹压!下午我就听说了!你们这群混蛋!”

“这,这不可能,共产党的工运书记在我们手里呀!”

“兵工厂工人聚众滋事,要求释放被捕的人,你知道吗?

**!“

“这,这我知道。”徐鹏飞勉强承认:“我已经下令制止……”

仿佛回答徐鹏飞慌乱的话似的,远远地响起一声汽笛的长鸣,电灯光突然一暗,接着就熄灭了,套间里一片漆黑。

隔壁,传来徐太太慌张的声音:“勤务兵,拿灯来,快点!”

“这是停电!”徐鹏飞强自镇静地说:“重庆电力不足,经常都在停电。”

“胡说!”毛人凤的声音,在黑暗里咆啸:“你聋了吗?给你讲过多少次了?重庆——中共代表团活动过多年的地方,会那么简单?你跟我听听看,汽笛还在响,明天是五月一号,工人又罢工了!”

黑暗中,清楚地听得见汽笛狂鸣。忽然,近处又响起一声洪亮的汽笛声……又是一处,又一处……顷刻之间,象在互相应和,互相支援,象万马奔腾,像愤怒的江水汹涌澎湃,愈来愈多,愈来愈大的汽笛声,响彻山城的夜空,不断发出洪亮的长鸣……

这时,沈养斋忽然慌张地闯进来,在黑暗中说:“顾问处电话,特别顾问的车子,马上要到了。”

毛人凤无可奈何地,把徐鹏飞支了出去,马上准备欢迎。

隔了一阵,他又在黑暗中问道:“养斋,刚才顾问说了些什么?”

“归根到底,还是要找到中共地下党的组织!”沈养斋摸索着把头向毛人凤凑拢去,声音变低了,几乎成了耳语:“办法是:从骨头里榨油!因为共产党的人质握在我们手里!”

“从——骨头里——榨油?”毛人凤的声音拖得长长的,思忖了一阵,突然决断地说:“对,所有关在集中营里的政治犯,全是我的人质。他们的骨头里有的是油!马上向集中营里加压力,限期叫所有的政治犯开口!”

毛人凤从深陷的沙发上,忽然站立起来,像怕对方未必能理解他的意图似的,大声说道:“连许云峰在内,都不仅是我手上的人质,而且是:活字典!”他自信地把拳头朝另一只手上一击,说:“我相信,在我的铁拳之下,一加压力,我可以叫全部政治犯陷入绝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