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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急需款项的事情多如牛毛,这笔有限的钱应当如何分配使用,宗泽正在左右为难。但是此刻,他的一急之下,毫不犹豫地决定:“这样吧,日前朝廷拨来一笔银子,我全数划归你用,以解燃眉之急。你看如何?”

“这怕使不得吧,宗留守须支应的事情——”闾勍当然知道正在等米下锅的绝不止他这一台灶口。

“别处你莫操心,我再想办法。这笔银子本来就不多,若是分散使用,起不了什么作用,倒不如集中来做一件事。不过银子给了你,我是要听见响声的。最迟在入冬前,这些城墙城门,包括城壕和瓮城,你必须给我收拾好。听清没有,我说的是必须。”他很严厉地看了闾勍一眼。

“听清了。”尽管闾勍估摸着,仅靠那笔银子,并不足以支撑修城之全部费用,但这毕竟可以大大地减轻他目前的压力。这已是宗泽所能给予他的最大帮助了。他知道宗泽不喜欢听空话,所以也没多说别的,只是简洁地应道,“宗留守放心,军令如山,末将不敢儿戏”。

“这就好,我知道你会竭尽全力。”宗泽看着闾勍那张被风吹日晒得粗糙黝黑的面孔,目光变得温和了些。他并非不清楚交给闾勍的战备任务是其力所难及的,他的苛刻要求其实相当不近情理。而闾勍自从领命那天起,却从未说过一句推三阻四的话。想到这一点,宗泽觉得自己方才的态度是有点过于冷峻了。于是他又对闾勍补充道,不是说给了这笔银子,后面的问题他就扔下不管了。这点银子肯定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今后有何困难,该提还是要提,大家可以群策群力共渡难关。

宗泽越是这样说,反倒越是激起了闾勍的责任心和好胜心。宗泽离去后,闾勍就立即召集施工部队将领至宣化门开会,以三个月的工期为限,严格制定了各部每日必须完成的工作量,以及详细的奖惩制度,并让将领们当场签下了军令状。

此后经过他一番夜以继日的狠盯猛抓,加之欠饷欠薪的补发和伙食的改善,果然促使施工进度有了大幅度提高。待又过半月宗泽再度视察时,各处均有长足进展,重点地段的城墙和城门已基本修竣。照此干下去,抢在入冬前将城防工事全部加固完毕是来得及的。宗泽总算是又去除了一桩心病。

话头扯回,接着说那日宗泽视察结束打道回府时遇上的一件事。

遇上那件事时,宗泽正沉浸在对未来战事的思考谋划中。上一回视察城防,便勾起了他对军费不足的深切忧虑,此番亦复如是。将朝廷拨来的银子全部拿去应付了城墙整修,其他地方的缺口又当如何填补?这个要命的难题不彻底解决,任凭他再多谋善战,也难做到稳操胜券。因此尽管他志在全力坚守汴京,却不能不作万一守不住的打算。

万一守不住怎么办?上回在大河涛声处,他问宗颖和甘云,两人的看法都是保存实力就地游击等待援军。他当时考虑也只有如此。但是今天他突然冒出了一个新的想法:彼时如果金军又是倾巢出动,汴京确难固守。那么部队在不得不撤出城池后,是不是可以避实就虚,佯作败退遁逃状,却秘密地逆流而上,向北穿插,去端了他们的后方基地?

这个想法,正是因军费的短缺问题引发出来的。因为宗泽想到,连年战争,劳民伤财,我泱泱大宋尚且财政不支,彼区区夷虏又何尝不是国库枯竭。而金军之所以有能力一再长途远征,在很大程度上,倚仗的就是因财于敌、以战养战。既然金军可以这样做,我们为什么不能也打入其腹地,去夺取其物资给养?

对,如果任凭战火在我们的土地上蔓延,我们的家园肯定是要越打越烂,越打越穷。所以这个仗不能只在家门里边打,应当将战场推向敌后。进而从战略高度去看,反抗侵略的最有力手段,实则莫过于直接捣毁侵略者的老巢。这种韬略自古有之,在兵法上唤作釜底抽薪。

这个设想一冒头,立刻吸引了宗泽。他当然知道,以宋朝当前的国情和军力,要实现这种宏观的战略意图是痴心妄想。但是在战术上,这种打法却不无可行之处。倘若打得好,可成为扭转整个战局的一着妙棋。为了将来有可能采取这种打法,现在不妨做些必要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