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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李棁战战兢兢地睁开眼时,那几个被恶犬掏空了内脏的宋人尸首已被拖走,另有一个身穿宋服的粗壮汉子被绑到了木桩上。那汉子自从被押上来,便对金人骂声不绝,由其口气判断,此人是一名在战场上被俘的宋军军官。李棁知道,金人在这个人身上,又要展示另外一种杀人方法。他估计那必定是更加残忍的一种杀法。他不忍也不敢再看,却又怀有几分好奇,乃努力壮着胆子,勉强支撑起眼皮。
这时但闻一声响亮的呼哨,便有两只形状怪异的秃鹫凌空而下。这两只秃鹫显然受过专门训练,飞临刑场后即向受刑者俯冲下去,用其坚硬的喙钩一左一右准确地啄出了那人的眼球。那人的怒骂声顿时变成了撕心裂肺的惨叫。两只秃鹫啄食了那人的眼球后并不罢休,又继续用硬喙啄其头骨。片刻之间,那人的头骨便被击打破裂。两只秃鹫便分立于那人左右肩头一顿猛啄,将其脑浆吸食得一干二净。
李棁只觉天旋地转,慌忙再次合上眼皮。恍惚间下身已自失禁,不知是屙了还是尿了,反正裤裆里已是狼藉不堪。
“阅骑”“阅炮”“阅杀”三场大戏全部演完,其总导演宗望方才登堂露面,升帐接见宋使,开始进行所谓的议和。
按李棁原先的想象,既云议和,双方就理应地位对等地各据一席进行协商。看过前面那三场大戏,他已知欲与金人进行真正意义上的谈判是绝无可能了。但是他还奢望,对方在形式上多少还有个谈判的样子。及至被带进中军营帐,方知就连那点形式上的面子,金人也没打算给他。
进帐之后,李棁等人举目看去,只见在正面的兽皮交椅上,宗望趾高气扬地面南而坐,其两侧分别坐着阇母和宗弼,接下来是两列魁梧彪悍的“合扎”,即侍卫亲军。如果不是军帐中的陈设过于简陋,那阵势几乎与天子召见臣属无异。
李棁见状犹豫了一下,正欲上前向宗望行礼,忽听身后一声呵斥:“跪下!”已被前面的节目吓破了胆的李棁以及两位副使,未敢稍加迟疑,便双膝一软统统跪倒在宗望脚下。
宗望满意地一笑,开口问道,你们几个前来与我大金天兵议和,能代表你们的朝廷做主吗?
李棁回答说可以,我们是奉皇上的旨意而来,带有皇上的手诏,有关议和的内容都在上面,恭请大帅过目。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了赵桓的诏书,却是不敢起身,膝行向前呈给了宗望。宗望接过诏书看也没看,便随手丢在面前的条案上,另外拿起两页写着汉金两种文字的纸张扔给李棁,说既然你们能代表朝廷做主,就在这上面签个字吧。
李棁捡起那两页纸张一看,是金人拟就的议和条款。他只觉浑身的血液往上一涌,一股愤懑腾地一下充满胸膛。议和议和,首先得议,这条款应当是经过双方商议而定,你金人凭什么对我朝的意见睬也不睬,便要我们在你们单方拟定的和约上签字?但他想归想,在面皮上却不敢流露出一丝愠色,并且还得做出一副恭谨之态,双手拿着那两页纸张捧读。
未读到一半,汗珠便从他的额头上冒了出来。作为一个泱泱大国的君主,赵桓能够接受的议和条件,可谓已极尽忍辱负重委曲求全之能事,但与金人这份条款上的要求相比,仍是相去甚远。这该如何应对呢?
李棁正惶然无措地考虑着,宗望已命人送过去了笔墨。李棁一见那笔墨,就像见了烧红的烙铁似的,双手下意识地往后一缩。在这样的条款上签了字,回朝后即便是得到了赵桓的认可,李纲等主战派以及全城的军民也饶不了他。而万一赵桓也不认可,他便马上会被午门问斩。这个千古罪人的名声,他可担当不起。但若不签,宗望会不会立时翻脸,将自己和两名副使弄出去统统喂了凶禽恶犬呢?
在进退维谷中,李棁的身体不由得剧烈地筛起了糠。
这时就听宗望突然大喝一声:“宋使李棁,你不在条约上签字,兀自在那里磨蹭什么?”
李棁心头倏地一颤,慌忙伏地回答,非是在下磨蹭,实是在下无权签署此约也。宗望板着脸道,你这话说得却是奇怪,方才你刚说过可以代表你朝做主,如何又无权签约了?李棁结结巴巴地道,在下所云可签者,乃我朝皇上所拟条款。贵国条款与之相去甚远,故而小臣不敢擅专。此言一出,李棁顿生后怕。如果宗望震怒起来,他李某人恐怕立刻就要死无完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