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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定国听了,说道,依我看,梁山泊接受招安这步棋走得差矣。燕青大哥及时退出官军,倒是颇有见识。燕青笑道,我有什么见识,不过是山野草民自在惯了,穿不得那身官服罢了。
此时天近黄昏,龚定国想着城外还有弟兄在等候消息,便向燕青口称怠慢,要先走一步。燕青正想与楚红单独叙谈,忙道不妨不妨,定国兄弟有事尽管去办。
龚定国离去后,燕青与楚红四目相向,细细地打量着对方,便都有千言万语涌上了喉间。
燕青先打破了沉默。他问楚红,在那次战斗中你不是摔下悬崖了吗?我们百般寻找,没找到你的踪迹。你是如何死里逃生的?又怎的在这里遭到衙役围捕?
楚红轻叹了一声道,这事说起来,其中的曲折就多了。遂将其在山涧边被龚定国搭救以来的经历,扼要地对燕青叙述了一番。燕青缓啜着茶水,静静地听下去,不禁暗暗地拍案称奇。
诉说完了,楚红泪光盈盈地看着燕青道,真没想到今日竟有此奇遇,我还以为从此再难见到你小乙哥了呢。燕青亦叹,人生聚散,宁非天意乎!
一番苍凉感慨过后,说起今后的打算。
在这个问题上,两人就产生了分歧。燕青希望楚红放弃四处流浪奔波、蓄意再度起事的念头,随他去大名过一份正常稳定的生活。至于楚红的罪名,他可以通过李师师向皇上去讨一纸赦令。燕青当然很不愿意走这种裙带关系,但如果是为了楚红,他会毫不犹豫地这样去做。包括对龚定国的赦免,都可以一并提出。赦免一两个平民百姓于皇上而言无非是一句话的事,凭李师师的面子不难做到。楚红自然是不想再度与燕青分开,但她的打算,是希望燕青能加入他们的组织,再举义旗共图大业。
燕青劝楚红道,通过落草梁山泊的经历,我已经看得非常清楚,民众的起义最终成不了大事。宋江已经折腾出了那么大的气候,尚且以接受招安了之,你有多大能耐?你能折腾过宋江吗?再说目下北虏大兵压境,一直虎视眈眈地窥我中原,我们内部再争斗不已,必会削弱国力,与国与民都是很不利的。
楚红则劝燕青道,小乙哥你倒是有一副忧国忧民的心肠,但那朝廷何曾为百姓着想过?仅一个花石纲,便压得全国的百姓喘不过气来了,再加上层出不穷的税赋徭役,数之不清的敲诈盘剥,你想在那里平平安安地过上安稳日子,那是不可能、不现实的。你不是不知道,现今的官府都是腐败透顶,蛮不讲理,说不定哪一天哪一件事,就会逼得你忍无可忍,不得不反。那么晚反就不如早反!你怎么知道民众造反就一定成不了气候?宋江受招安,是因为他骨头太软,私心太重,未必宋江成不了事,别人便都成不了事。莫看我们现在势单力薄,但若能获得民众的支持,我们就能够逐渐壮大。
燕青道,好马不吃回头草,我既接受了招安,岂能转脸又反。
楚红道,你接受招安才叫吃回头草呢,现在我是让你把那回头草给吐出来。
两个人各执一词,言锋语刃地争论了半天,仍是相持不下。最后都明白了,这种认识上的分歧,一时是难以相互说服的。
燕青苦笑着摆摆手道,罢了罢了,我们好不容易劫后重逢,何苦争个脸红脖子粗的。既然你我各有各的道理,那不妨先按各自的想法走吧。
楚红亦含着苦涩,伤感地一笑道,看来只好如此。不过依你燕小乙的品性,我料你迟早要走到我这条道上来。我等着你来找我。
燕青道,你漂泊四方,居无定所,我到哪里去找你?倒是你找我还容易些。倘你走不下去时,随时可以去大名府找我。楚红道,由此看来,我们是后会有期了?燕青道,当然,不是我去找你,便是你来找我嘛。
话说至此,两个人再度相互凝视,不觉都潮湿了眼眶。
一场意外重逢,转瞬间竟因道不同不相为谋而分手,燕青和楚红皆深感遗憾。
燕青只道是今后虽不致形同陌路,但此生恐是与楚红的缘分绝矣。却不知楚红仍然对他一往情深,而且抱定了迟早要争取燕青来到自己身边的愿望。
回到县城郊外的驻地,楚红将与燕青交谈的大体情况对龚定国说了说。龚定国虽与燕青仅一面之识,却明显地感到他是一条不可多得的好汉,心里亦有邀其加盟之意,并认为这种可能性比较大,就依着楚红的建议,特遣一名弟兄常驻大名,其任务之一就是关注燕青的状况,以便在必要时与其联络。后来义军的根据地相对稳定后,楚红又在驻地与大名府联络点配置了传书的信鸽,有关于燕青的信息传递得更为及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