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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孔目打心眼里不愿意做出卖亲属的勾当,却又深畏朝廷律法。回家后与妻子商讨再三,百般无计,一筹莫展,只企盼着楚红莫到大名府来。过了若干时日,未见楚红踪影,韩孔目夫妇正渐渐地将心思放宽下来,楚红却出其不意地找上了他们的门。
其实这时候丰县知县已经将那冒名顶替的女子首级呈报京师。蔡京日理万机,未予深究便信以为真,并亲自禀奏了赵佶。赵佶早将此事淡忘,听过蔡京奏报,随口称赞了几句老太师真乃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旷世奇才,也便拉倒。此案就这样基本上便算是了结了。
关于这个情况,蔡京通报了梁中书,但梁中书没再向下通报给韩孔目,他没有那个工夫。因此韩孔目夫妇一见楚红登门,仍是惶恐得不得了。夫妇俩再三问实楚红入宅确是无人看见,紧张合计一番,决定冒着风险不去报案,但是家里也不能留她,只可资助她些银两,从速打发她远遁。
夫妇俩将这番意思在密室里如实对楚红说了。楚红明白,她欲在此秘密休整些时日的打算是行不通的了。但对于韩孔目夫妇的苦衷,楚红深表理解。性命交关之事哪个不怕,他们能做到不似王俭那样出卖自己已经不错了。
于是楚红便又悄然离开了韩宅,连进带出,她在韩宅里总共待了不到两个时辰。
韩孔目送了她一笔盘缠,正是楚红急需,也未推辞。当夜,楚红在城中寻了个偏僻小店住了一宿。今日一早出得城来,天地苍茫,道路万千,却不知哪一条是可行之途。正徘徊踌躇间,看到那帮泼皮欺负卖柿子的老汉,楚红心头的焦愤之火不禁腾地燃起。这苍天之下怎么俱是不平之事!她也顾不得以自己此时的身份处境应当少惹是非,挺身而出就将众泼皮打了个屁滚尿流,却不意恰与燕青相逢于此。
颠沛流离了许多时日,骤然重逢燕青,楚红备感温暖,就觉得如同见到了亲人一般。由韩孔目家出来后,楚红曾动过到卢府去找燕青的念头,但只是瞬间一闪便打消了此念。连自家的亲属见了自己都惶然万状,唯恐避之不及,又何苦去给一位陌路朋友增添麻烦呢。
然而在心里,楚红却是非常渴望能再次见到燕青。那个英俊青年给她留下的印象极为深刻,以至于在逃亡路上那些寂寞寒冷之夜中,燕青不止一次地出现在了她的睡梦里。楚红每次醒来后便禁不住暗自感叹,今生再与那青年义士燕小乙相会,也许只有在梦中可得了。
此时与燕青不期而遇,真正是令楚红惊喜交集,满腹的话儿都涌到了嘴边。匆匆地道过了自己这些日子的情状,她便亲热地询问起燕青的近况,为何会在这个地方,这么一大早出城,是为府上采买东西来了吗?
燕青微微苦笑道,我这些日子遭遇之事,亦是一言难尽。遂将他回到卢府后,卢俊义听信妄言外出避祸,李固先期返回与贾氏勾搭成奸,向官府告发卢俊义落草梁山谋反,并将自己赶出府第等事简要地对楚红说了说。楚红方知此时燕青的处境,虽不似自己被官府通缉,却也成了天涯沦落人。
一个念头蓦地从楚红头脑里迸发出来。这也是受了燕青所言卢俊义被诬落草梁山的启发。楚红向周围看看,茶棚里依然空荡,除了他俩无有别的茶客,乃低低地对燕青道,既是小乙哥目下亦无处安身了,我倒有个主意。燕青问她什么主意。楚红抿了抿嘴唇,沉沉地道,这个世道忠奸不分,黑白颠倒,处处是好人受气,恶人得意,实在是逼得人无路可走。你我索性便去投了梁山如何?
燕青听了,身上一震,沉默着没有答话。落草为寇,反叛朝廷,这是他从来没有想到过的事情。楚红见他不语,盯着他问道,莫非小乙哥没有这个胆子吗?
燕青摇摇头道,这倒不是有没有胆量的事。
楚红道,那么小乙哥是觉得还没到非走那一步的时候,对不对?但我从你方才的话里听得出来,那两个狗男女与你是不共戴天的,眼下放你一马乃是权宜之计,迟早还会想方设法地再陷害你,你等到刀架在了脖子上再做打算可就迟了。
燕青点头道,你说得不错,这一点我也看得出来。那两个狗才不将我置于死地是不会罢休的。但是眼下,他们的矛头是冲着我家主公而去的,我不能不留在这里给主公报信。再说,我家主公在外面的状况我尚不得知,倘他落草梁山之事纯属子虚乌有,我却上了梁山,岂不倒为那狗男女提供了旁证,反而害了我家主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