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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师师已经名噪京师多年,赵佶亦早闻其名。不过由于赵佶乃是曾经沧海之人,各种世面见得多了,对李师师这个名字并没特别在意。今闻张迪着意荐举,倒对其发生了一些兴趣,思忖道,朕端的应当去访她一访,亲眼看看这位声冠群芳的女子究竟是不是名实相副。

于是这日晚膳后,赵佶让张迪秘密安排了心腹跟班,都换了便服,备好小轿,就不事喧哗地由一个角门悄悄出了宫,奔赴金钱巷而来了。

行至镇安坊门前,小轿轻稳落地。随在轿旁行走的那个五十岁左右年纪的侍从,也就是入内内侍省押班张迪,躬身上去掀开轿帘,扶下赵佶。早有两个浓脂艳抹的迎客粉头媚笑着走上来,莺声燕语地将这一干人等向坊院里请。张迪吩咐众跟班于院门外面候立,只带上两个年轻内侍,抬上一只箱子,随着赵佶步入了镇安坊。

已经有丫鬟及时向李姥姥通报,说是前面来了一位扈从颇众的贵客。李姥姥知道这是财神,连忙亲至仪门前迎接。打眼一瞅为首的来者,果然是龙行虎步,气度不凡,不似那等闲人物。李姥姥岂敢怠慢,忙殷勤备至地将赵佶延至一间豪华雅厅入座。

张迪向李姥姥介绍说,我们这位赵乙赵老板,是做茶行生意的,久闻贵坊名声,今日特来造访。李姥姥谦恭地连连称谢,说道客官高抬敝坊了,慕名而来实不敢当。不过不是老身夸口,这里的姑娘端的个个出色,比起左右楼馆的那些货色强得多了,包使客官玩得满意。说着便差丫鬟去唤姑娘们来见客待召。

张迪一摆手道,且慢,不用去叫她们。我们赵老板今日来此不见别人,只是要见这镇安坊里的头牌李师师。

李姥姥闻得这话,有点踌躇。

师师素来性高,随着名气的增长,架子也越端越大,见不见客要随她的高兴,丝毫勉强不得。自然,在平日里,但凡李姥姥做主应承下来的客人,师师一般还都是给面子,予以接待的。但是这段日子,不知是何缘故,师师一直落落寡合,无心应酬,已经生硬地拒绝了十几单生意。

李姥姥心下着急,却又不敢强求,怕是一旦惹恼了师师,令她使起性子来,耽误的事更多。所以这几日李姥姥只能款语对师师多加劝慰开导,耐心等待师师这股莫名其妙的郁闷情绪过去。李姥姥是过来人,理解歌伎生涯自有其难遣的苦闷,有时情绪不佳在所难免,所以倒没将师师的这种表现看作特别反常的现象。这种恶劣情绪都是暂时的,调整过来以后,生意该怎么做还得照样做下去。

可是今日赵大官人这宗买卖,能接还是不能接呢?这里应承下来,万一师师拒不见客,那场面该如何收拾?

张迪见李姥姥应答得不爽,也不待她再敷衍支吾,袍袖一挥,让那两名内侍将箱子抬将上来,放到李姥姥面前的案上,启动扣环打开了箱盖。

李姥姥趋前张目一瞧,心头不禁咯噔一下猛跳。

原来那箱子里满满装的皆是金条,粗估数目在五百两以上。

张迪板着面孔对李姥姥道,我们赵乙赵老板的这点薄礼,难道姥姥不肯笑纳吗?

李姥姥一来是委实舍不得放弃这箱子金条,二来也掂量出对方是来者不善,志在必得,不是个可以轻慢打发的主儿,遂赶紧堆了笑脸道,这位老爷说哪里话。赵大官人屈尊到此,乃是敝坊的造化,敬奉尚且不及,焉有怠慢之理。她一面说着,就唤上两个丫鬟,命她们香茶热酒地先侍奉赵佶稍候,自己则急颠颠地跑向后院,亲自去动员师师。

赵佶倒也不急,让两个内侍权且退下,只留张迪在侧陪着,摆出一副既来之则安之的神态,悠闲地品着一盏上等雀舌,等待着李姥姥回话。

李师师自那日见了燕青的留书,便一直是茶饭无心,寝卧难眠。这种没来由的心事愁怀又难与人诉,侍客承欢自然难以打起精神。机灵的蕙儿虽能窥出师师隐衷,但是师师不说,她也不便径自点破,日常里只能尽量寻些开心宽慰言语,去引导师师放开胸襟,抛却愁肠。

其实师师也并非真正想不开。她当然明白,既然做了歌伎这个行当,男女情感上的事就由不得自己了。莫说她与燕青不过是萍水之交,尚不知隔个三五日后燕青还惦不惦着她李师师,就算是燕青果有与自己缔结秦晋之意,以他的身份和条件,亦是断难做成。即便今后两人还有再逢之日,其结局也终归将是有缘无分。这一点师师是极为理智地料定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