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亭 南郑(第4/7页)

典狱长的脸色都变了,他咽了咽唾沫,勉强问道:“那……那怎么办?可以治好吗?”

“恕我直言,这是不可能的……现在最重要的,是千万别让‘虏疮’演变成大疫,否则整个汉中就完了。”

“那这个病人……”

“以我个人的看法,越早烧掉越好。”

在场的每一个人,包括烧得有些昏迷的马谡对这句话都听得一清二楚。

诸葛丞相接到监狱的报告后,皱起了眉头。“虏疮”意味着什么他很清楚,去年蜀汉讨伐南部叛乱,这种病也曾经在军中暴发过,几乎致使全军覆没。丞相没想到,它会忽然出现在汉中,得病的人还是一名即将要被公审的死刑犯——更具讽刺意味的是,这名死囚还曾经是南征战役中的功臣。

“文伟啊,你觉得该如此处置为好?”丞相看着文书上“马谡”的名字,向站在一旁的费祎问道。

费祎稍微思索了一下,回答说:“以幼常……哦,不,以马谡现在的情况,恐怕已经不适合再做公审了……万一因此引起疫病,可就难以处置了。”

丞相点了点头,说实话,他从内心深处也并不希望公开审判马谡,那不仅意味着死刑,还意味着不名誉的耻辱。他已经决定放弃马谡,但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歉疚感萦绕在心头——马谡毕竟是他多年的亲信,他曾经委以重任,也曾经无比信赖过。

“幼常啊,就让我最后为你减少一点痛苦吧。”

诸葛亮提笔悬在空中许久,最终还是在文书末批了四个字“准予火焚”,然后拿起印章,在文书上印了一个大大的红字。与此同时,两滴眼泪从他的脸上流了下来。费祎看在眼里,小小地叹息了一声,稍微挪动了一下脚步。

既然丞相府批准了对马谡施以秘密火焚的处置办法,下面的人就立刻行动起来。马谡的牢房无人再敢靠近,监狱还特意调来了一大批石灰撒在牢房四周;另外军正司还派人在南郑城外找了一处僻静的山区堆积了一个木柴垛,用来焚烧尸体——最初是打算在城里焚烧,但是医者警告说如果焚烧不完全同样会引起疫病。

一切工作准备就绪,接下来唯一需要等待的就是马谡的死亡了。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们并不需要等多久。马谡自从发病以后,就不停地颤抖、呕吐,而且高烧不退。虽然监狱仍旧按每天的定额提供食物,但他吃得非常少。据送饭的狱卒说,那些小丘斑已经蔓延到了他的全身,并且逐渐形成了水疱,甚至开始化脓。

这种情况连续持续了两天,第三天早上,前来巡查的狱卒发现前一晚的晚饭丝毫没有动过。当他小心地朝牢房里张望时,发现原本应当裹着毯子颤抖的囚犯,现在却平静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任凭被单盖在脸上。

他是否已经死于“虏疮”,这是一个关键问题,但是并没有什么人足够勇敢到愿意踏进牢房去确认这件事,包括典狱长在内。

这是一个颇为尴尬的技术性难题。它很困难,以至于监狱无法作出囚犯是否死亡的判断;但是它又显得很可笑,所以监狱不可能拿这个作为理由向上级请示。

这种局面持续了很久,大家都把视线投到了典狱长身上。典狱长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似乎是下了决心一样地说道:“虏疮可是致命的疾病,已经过了三天,什么人都不可能活下来吧?”

他的话本来只是一个探询口气的问句,但周围的人立刻把它当做一个结论来接受,纷纷点头应和。马谡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从另一个角度证明了典狱长的话是正确的。

于是结论就在没有医生的情况下匆匆得出了。按照事先已经拟订好的计划,典狱长一边派人向军正司和丞相府报告,一边命令盛殓尸体的马车准备好出发。

运输马谡的尸体是件麻烦的事,两名狱卒在极不情愿的情况下被指派负责搬运。他们穿上最厚的衣服,在衣缝中撒满了石灰粉末,嘴和鼻子都包上了蜀锦质地的围罩,以防止也被传染,这都是汉军根据过去的经验所采取的必要措施。

当两名狱卒战战兢兢踏进牢房的时候,他们发现马谡在死前用被子蒙住了全身,可能是因为死者在最后时刻感到了寒冷。这很幸运,因为他们不必直视死者全身那可怕的脓疮了。于是他们就直接拿被子裹住马谡,将他抬上了盛殓尸体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