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慈禧紧急叫停立宪改革,新一轮党争即将开始(第7/9页)
从朝廷的整个改革史来看,这并不是一个多么“不可逆”的过程,恰恰是已经到了可以主动把握时机的时候。自洋务运动之后,大清在几十年以来造成了一批新的阶层和新的政治诉求(立宪派),朝廷只有在关键的时候抓住机遇,主动适应时代潮流,让出一部分权力并形成科学的制衡,才能继续统治新的阶层,扩大统治基础,把更多的社会力量更深地卷入权力关系之中,实现权力总量和强度的扩大——也就是说,立宪反而能够把政治这个盘子做大,为在君主专制体制下越来越僵化的政治开辟一片新的天地。就拿慈禧本人来说也是如此,立宪这个“把制度关进制度的笼子”既是对皇权的限制,更是对皇权的保障,在大清的现实情况下,她只有适当让渡出部分权力,权威才会更大,否则,即使将来奋力弥补,只怕也会失去民众的信任和呼应。
政治家也要顺势而为,当民间已经成长出改革的力量之时,敢于有秩序地向民间借力是有勇气与智慧的政治家才敢做的事,因为没有人会在原地等待这场改革,包括对改革最有信心和期望的人。不进则退,这就是改革的现实。立宪改革的失败损害的不仅是这场改革本身,还产生了更多的负面效应。当朝廷让立宪改革成为了一纸空文,又一次把政治体制改革变成了内部调整和变换机构的“行政改革”,企图蒙混过关。当朝廷对君主立宪的态度原来是,试可以,兜不住就要叫停,目的不是试,更不是坚定地试,而是兜,试也是为了兜,这一点立宪派们无论如何是看得清楚的,他们由之前的“奔走相告”转为沉默和嘲讽,连一直关注进展的日本报纸都评价这次改革是“龙头蛇尾”,革命党人也终于有底气了:我们就说过了是假立宪嘛!
受到伤害的还有一大批正在沉默的人——刚刚接受了废除科举的传统读书人。
废除科举原本也是为立宪改革配套的,如果从着眼于立宪改革的角度出发,朝廷的科举是必须废除的,不是废除得太早了,而是太晚了。几千年以来君主专制制度带来的无休止的改朝换代的社会动乱,无休止的贫困和官僚集团的腐败,皇帝的胡作非为,传统读书人心知肚明,他们并非弱智,也并非近视,却从未想着从根本上改变,只是反而抱着维护这个制度的想法去“死谏”“尸谏”,最后在“觉悟”上竟然不如起义的农民,而在改朝换代后又盼望着下一个皇帝出现,期待下一次科举。这些传统读书人就像小猫转着圈儿追自己的尾巴,就这样走进了死胡同,多少人的聪明才智和天良在不知不觉中被埋没,他们自小从圣贤书上读到的美好社会场景却永远不会出现,苛政猛于虎的状况也永远不会改变,只能在这种环境中随波逐流,迷失自我,最后变成自己曾经最痛恨的那一批人。所有的这一切,只是因为科举是君主专制制度的根基,作为现有和潜在的既得利益者,他们也没有勇气去改变和打破这种制度。
而废除科举之后,可以改变读书就是为了做官的状况,为社会、经济的全面发展提供人才,为宪政培育后备人才。现在,失去了做官希望的学子,却要感受对立宪改革的幻灭,以“无依无靠”的心态继续活在一个官本位的社会里,找不到新的出路和希望,必然会让废除科举的改革走向它的反面——把一批传统读书人推向革命!
受伤害最重的自然还有老袁同志,他更加灰心,甚至可以说是满怀绝望,他也不哀号了,只是欲哭无泪而已。他也一直没有说,因为他不能说,说了就是大罪,立宪改革不仅要深刻把握当下局势,也要从“历史”出发,那么朝廷的历史又是什么呢?
同治六年(1867年),清剿完太平军的曾国藩忧心忡忡地来到了幕僚赵烈文处,谈起将来的局势,赵烈文简单明了地回答:“异日之祸(指大清亡),必先根本颠仆(首先朝廷内部坍塌),而后方州无主,人自为政(各地割据),殆不出五十年矣。”
老曾对此表示惊异,而赵烈文坚持他的看法,他的理由是,朝廷当年获取天下太巧(吴三桂叛变才使清军入关),过程又残暴血腥(入关后的“嘉定三屠”“扬州十日”等屠城之举),像后来的“文字狱”等事情,大清朝廷对人们并不是深恩厚泽,而是在合法性上原本就具有“原罪”,这些“原罪”将来会成为人们反抗的一个理由,朝廷当时没有付出代价,将来恐怕要付出这些代价的总和!甚至“巧取天下”的满清王朝,将来也要被“巧取”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