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败的满清官僚(第4/5页)

遇有过客,皆系粮道承办。西安地当孔道,西藏、新疆以及陇、蜀皆道所必经。过客到境,粮道随将军、中丞等在官厅迎接,俟各官回署后,差人遍问称呼,由道中幕友写好送到各署,看明不错,然后差人送至官客公馆,一面张灯结彩,传戏备席。

每次皆戏两班。上席五桌,中席十四桌,上席必燕窝烧烤,中席亦鱼翅海参。西安活鱼难得,每大鱼一尾,值制钱四五千文,上席五桌断不能少。其他如白鳝、鹿尾,皆贵重难得之物,亦必设法购求,否则谓道中悭吝。戏筵散后,无论冬夏,总在子末丑初(即半夜一点左右)。群主将客送出登舆,然后地主逐次揖送,再著人持群主名贴,到客公馆道乏,又持粮道衔柬,至各署道乏。次日,过客起身,又往城西公送,并馈送盘缠,其馈送之厚薄,则视官职之尊卑。每次宴会,连戏价、备赏、酒席杂支,总在二百余金,程仪除外。又记:

大宴会则无月无之,小应酬则无日无之。春秋年节,又须请将军、副都统及中丞、司、道、府、县,以及外道府进省者,皆是戏筵。

如十天半月,幸无过客滋扰,道中又约两司、盐道在署传戏小集,不如是不足以联友谊也。71

如此记述,举不胜举,只不知张集馨如活着的时候发表此年谱,会不会被双规、撤职法办。

两年之后的道光二十七年,张集馨被任命为四川按察使,晋见道光皇帝时,道光勉励他做一个能臣,并要求他赶快赴任。但是张集馨在临走前不能忘记一件事——别敬:“军机大臣,每处四百金,赛鹤汀不收;上下两班章京,每位十六金;如有交情,或通信办折者,一百、八十金不等;六部尚书、总宪百金;侍郎、大九卿五十金,以次递减;同乡、同年及年家世好,概行应酬。”也就是说,他的这些别敬,几乎把整个中央政府稍微有点权力和地位的官员都送了个遍,这一番下来,“共用别敬一万五千余两”72,只是不知道这些钱是不是又是靠借贷来的。

在清朝,谁能逃出这些潜规则呢?我们不知道,但是我们知道,“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趋避之”的林则徐也没能例外,因为1846年(道光二十六年)在张集馨任陕西粮道期间,林则徐正是当时的陕西巡抚,据张集馨记载那一年由于灾荒,停征军粮,“而督抚将军陋规如常支送”73。张集馨还是讲职业道德的,只记事,不指名。

官员如此,小吏又如何呢?

清朝政府公务人员分两种,一种叫官,一种叫吏。吏又叫胥役,主要包括书吏和衙役,书吏是“公家所用掌理案牍之吏也,各治其房科之事”74,衙役又称差役,“奔走于公家,执杂役者也”75。清代的胥吏有多少,没有准确数据,明末清初的侯方域76说,“今天下大县以千数,县吏胥三百,是千县则三十万也”77。清初承明制,胥吏有工食银,从地方正额钱粮之存留部分中取得。但是到康熙元年(1662年),取消全国范围内胥吏的工食银。那么没有国家或地方政府财政供养的胥吏如何生存呢?只有一个办法——腐败。

吏部和兵部书吏主要在文武官员补授选调时索取贿赂;工部书吏通过在兴修工程时捞油水;礼部书吏在科举考试和婚丧等重大典礼上获得额外的收入;刑部书吏则当发生人命大案时可以敲诈勒索;地方胥吏的收入主要来源于办案的各项规费,包括纸笔费、抄写费;等等。总之,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正因为内外衙门的书吏可以获得名目繁多的部费、陋规,所以导致他们中的有些人实际收入甚至比官员还要高,形成了京官贵而穷,胥吏贱而富的怪现象。

而清代政府则对这种腐败更是采取了事实上的默认、纵容态度。2012年出版了一本很受争议的书,由自称是慈禧太后情人的巴恪思男爵(1873-1944年)写的《太后与我》,他的这本书里出现了大量的关于给胥吏仆人小费的描写,不仅是朝廷大员,而且连慈禧太后也是这么做的:“太后命李(李莲英)给我五百两银子,赏赐仆役和轿夫”。78“访问大学士(荣禄)之行破费不少,但是想到为我的仆人们赢得不少面子,我甚感安慰。这是因为,大学士一定会以相当的数量赏赐他们;当然,他确实如此做了。”79“我(巴恪思)给两位小厮和前述侍者各五两银子小费,并有幸得到他们的赞赏。”80“荣禄的一队亲兵全副武装,一脸凶相和警惕,守着大门。戈什护呈上我的名片,以及最重要的‘门赏’。”81“他(李莲英)无论何时造访我——相当频繁毫无例外总要赏我的仆人五十两银子;因此他是一个相当受欢迎的客人。”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