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庆明: 早期的中国科学院力学研究所(第5/12页)

“三巨头会议”上决定的另一个任务是“入地”。钱学森说,迄今为止,人类只是给地球表面挠痒痒,地壳深部是什么结构?板块是什么结构?不知道。地震的原因,不知道。更往下,地核是什么材料、什么结构,更不知道。我提供一个方案,你们把钻孔工具研究出来,打到地心去,把各种深度的材料拿出来,看是什么东西。这就叫“入地”——完全是革命浪漫主义的空想,一直到现在也看不到完成任务的曙光。钱学森提出的是什么方案呢?用火箭发动机喷射出的超声速热射流去钻地球,他称之为“火钻”。为此,力学所专门成立了一个组,二十多个人,做了大半年。他们中,十多人是转业军人,大约十人是从工学院毕业的,另外请了两位副研究员做顾问,一位是我的老师林鸿荪,另一位是郭永怀先生在美国的研究生,叫潘良儒。这么大的一个组天天用喷出来的火去打花岗岩,可是石头却总是纹丝不动。有一位研究人员去找钱学森寻求理论指导,结果碰了一鼻子灰。钱学森说:我当年研究火箭,亲自参加小火箭的实验,仔细观测,你们这些伟大的理论家们,还是回去好好地做实验去吧!

我从克拉玛依回来后,领导把我找去,说:你依然研究石油渗流的力学问题,但要把大部分精力投到“火钻”上来。在跟着他们做了两个月的打花岗岩的实验后,我找到了失败的原因:他们根本没有得到超声速热射流。那个所谓的“火钻”喷出的只不过是一个有气无力的大火把。我估计燃烧室内只有煤油和氧气的混合物,而它们并没有燃烧起来。我提出了一个简单的办法,让出口处的火焰吸进燃烧室,使煤油和氧气的混合物烧起来。变成高压高温的气体后,才能通过喷管的加速作用,在到达出口时形成超声速的热射流。这一招很灵,管口果然喷出了非常明亮的具有周期变化的菱形图案火焰。用它打泥土不行,打水成岩也不行,但打火成岩特棒。打花岗岩,普通的冲击式机械钻头每小时只能钻入一米左右,火钻能钻十多米。而且岩石越硬,其钻孔效果越好——打石英岩,每小时能达到二十多米。当然,用火钻还是不可能打到地心。1960年,这个任务交账。好多年过去了,1978年准备全国科学大会时,钱学森忽然打电话给我们所的刘正常——原“火钻组”组长,让我们把火钻成果放到专门展览保密成果的军事博物馆去展出——当时不保密的科技成果在北京展览馆展出。我估计,在西北的地下核试验中,它可能被考虑用作钻孔工具。1961年评审助理研究员时,我曾用这个成果作为答辩材料。

熊:“下海”是怎么回事?

谈:在海面上行驶的船舶,需要克服波浪的阻力,因此走得很慢。钱学森先生提出,应让船到水面底下去开,那就只有水的黏性摩擦力,没有波浪阻力,速度就高了。

熊:潜水艇就是在水下走的。

谈:他想让大型的民用运输船只也从水下走。这个想法不能说错,但还有非常多的问题要解决。“大跃进”过后,实行“八字方针”时,“下海”研究室的骨干被一股脑送到无锡的702所,也即后来的水动力学研究中心,我们力学所不做这方面的工作了。现在,那里成为我国的船舶研究中心。

熊:力学所第四个研究室是什么情况?

谈:除分别研究“上天”、“入地”、“下海”的第一、二、三研究室外,力学所还成立了第四研究室,主要为工农业服务,研究工农业生产技术中与力学有关的问题。之所以成立这个研究室,是因为有一些人员政审不合格,不太好安置到前三个需要保密的研究室中去。第四研究室的负责人是郑哲敏先生。另外三个研究室的负责人分别为:第一研究室(“上天研究室”),我的老师林鸿荪;第三研究室(“下海研究室”),潘良儒先生;第二研究室(“入地研究室”),钱寿易先生。第二研究室内部,除火钻组外,还有爆破组和渗流组。前者由许澍新任组长,研究定向爆破筑坝、爆破深耕、爆破打井等技术,后者由我任组长,研究石油渗流力学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