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成鲁: 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第8/15页)
熊:除了勤奋、多思,还有哪些因素让您取得那么多成就?
邹:我想,最主要的一点是,我这个人有自己的想法,向来不赶时髦。我觉得我们国内赶时髦的风气不好。这个风气是由什么引起的呢?恐怕该由领导负责。做时髦工作,领导给钱;做冷门工作,领导不给钱,或者只给很少的钱。其实并不一定钱拿得越多的人工作就做得越好,我们国家不讲究这个。而国外做科研也是讲究投资效益的,要看投入产出比,要看发表一篇好文章要花多少钱。在美国来讲,发表一篇好文章大概要花10万美元——把投资、人的薪水、设备等都算在内。在我们国家,有些人拿很少的钱能做出很好的工作,有人拿很多的钱不做什么工作。
熊:您做出得了国家自然科学一、二等奖的工作花了多少钱?
邹:我从来没有拿过很多的钱。
熊:不过您的工作理论性比较强。
邹:也要做实验。酶动力学的工作不做实验是得不出来的。赶热门呢,就要到领导面前吹,找他要钱,但拿了钱之后,不一定能做出很好的工作。我觉得在科研经费管理方面我们也要学学外国人,也得计算投入产出比。
熊:就是说应该多支持那些成果多、信誉好的人和实验室?
邹:是的。人家发表那些热门工作的时候,后续工作上就跟上了,你现在跟,只是他的后续工作的后续,所以很难有重要成果出来。举个例子来说,大庆油田的发现是个大成果,但发现它之后,要开发下一个油田,就不能够再在大庆油田周围打圈子,得换一个地方,在大庆油田附近再发现一个大庆油田是不大可能的。而我们现在的追热门则常常是试图在大庆油田的周围找到新的大庆油田,老在外围转是不大可能抓到很肥的油水的。
熊:如果不去追热门,那么该怎么做?
邹:应该有自己的科学思想,当然还得参考国际科学的发展,还得有自己工作的积累——积累不一定就是老的,你没有积累就没有创新;牛顿的话到今天还适用:“我之所以能看得更远,是因为我站到了巨人的肩膀之上。”不能不站在巨人的肩膀之上,你必须有自己的积累,有积累才能有创新。现在有人在报上说,一个国家建国20多年,就会有诺贝尔奖级别的科学成果出现,我们国家建国50多年了,为什么还没有啊?这和老去追求热点,没有自己的积累有关系。还一个因素是,虽然我们建国已经50多年,但这50多年中,有一半时间是没有好好做研究的,打打停停,又怎么可能做出大成果来?当然也不是绝对不可能,但确实非常难。
对学术腐败说不
熊:在改革开放我国科学重新开始起步的时候,科学界中的不正之风就已经出现……
邹:而且以后也没有断过。最早在报上曝光的是李富斌。他是个小人物,是江西或湖南一个不怎么出名的学校的教师,剽窃,报上登了出来,被开除了。但另外一些有名的人的类似事件报纸上就不登了。
熊:我注意到,在20多年前,您就开始反对学术腐败了。能介绍一下您多年来的“反腐”故事吗?
邹:最早是牛满江事件——那时候还没到(20世纪)80年代。当时正是方毅管事,他不仅是中国科学院院长和国家科委主任,还是政治局委员、副总理,科学技术由他专门分管。因为牛满江,我把方毅给得罪了。
牛满江原本是美国一个小大学的教授。他在科学上出了一件丑闻(我现在也记不清了,可能是伪造数据之类的事情),遭同行揭发,于是被迫提前退休。退休之后,他已不可能再在美国找事,就回到中国。他先去台湾。与他一道在伪造数据的文章上署名的一个人也比较有手段,后来在美国洛克菲勒基金会任职,也利用自己手里的职权,替牛满江做宣传。于是牛满江在台湾混了一个“中央研究院”的“院士”。然后,他就以美国某某大学退休教授和台湾“中央研究院院士”的双重身份,到大陆来四处吹牛、招摇撞骗。他还找到了一个靠山,就是中国科学院当时的生物学部主任,后来的副院长童第周——他跑来和童第周协作,先是在童第周的实验室工作。后来,科学院又专门为他建了一个研究所——发育生物学研究所,给他很多钱。童老是个好好先生。说一句不客气的话:在经典生物学方面,童老当然做出了很多贡献,但进入分子时代之后,他有点跟不上。牛满江就利用了他这个缺点,用比较尖端的概念来打动他,说得不好听一点,就是欺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