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成鲁: 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第6/15页)

熊:您给出的关系式难不难?

邹:其实很简单,聪明人一看就懂。并且自己会很奇怪:这么简单的东西,为什么我以前没有想到呢?我是60年代初期开始做化学修饰方面的研究,而这方面的研究40年代就已经开始了。在以往的20年中,人们一直没想到这样一种关系。

熊:您是怎么想出这个公式来的?能详细介绍一下您做出这个发现的过程吗?

邹:讲起来也很简单,就是觉得不应该、不可能是那样的,于是老去想可能是怎么样的。

熊:听说您数学很好。您能提出这个定量的关系式,是不是也得益于此?

邹:是的,我的方法基于统计学。

熊:您60年代初就提出了这个理论,但它的实验证实是不是很晚?最早是别人做的,对吗?

邹:是的,先有别人的实验验证。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我都没有机会去做相关实验工作。先是做胰岛素,没有时间;后来是“文化大革命”,没有条件。

熊:胰岛素做了一段时间之后,您不是又转到酶学研究上去了吗?怎么没有机会做实验?

邹:理论工作你可以一个人关在房间里做,做实验得找学生啊!当时得力的学生都在搞胰岛素。

熊:自己做实验呢?

邹:要做大量的实验,仅有一个人是不行的。

熊:刚才谈到的那篇关于化学基团修饰和生物活性的定量关系的论文是不是您被引用最多的论文?

邹:第二高的,最高的是动力学的那篇。都是两百多次。最近,我从李佩珊那儿见到了一个谈国内研究成果在国际上被引用状况的材料,大概我的总引用率是最高的。

熊:您认为,到目前为止,您所做的工作中最重要的是哪一项?

邹:有人做过统计,结果是:我国科学家在国内做的工作引用超过100次的有10多篇吧,其中有我的3篇。他做得不全。最近,生物物理所里的同志帮我查了一下我论文的引用情况——也没有全查,只查了67篇,我共发表了200多篇论文。有7篇文章的引用超过了100次,有5篇是回国后发表的。我最看重的有3篇:胰岛素拆合工作是其中的一篇。另外一篇是刚才谈到的、得过国家自然科学一等奖的“蛋白质功能基团的修饰和活性关系”,这篇的引用超过了200次。还有一篇是关于酶的动力学的,引用也超过200次。我想,谈到国际影响,这三项工作大概算是比较大的。

熊:这三项工作中,您个人对哪一项工作最为自豪?

邹:也许是胰岛素A、B链的拆合吧。美国人做核糖核酸酶得了诺贝尔奖,我们的工作与他们工作的性质是非常类似的,又差不多同时做出来,全文也差不多同时发表。当然,我们不是自由探索,而是明确的政治任务的一部分。当时工作的思想全部集中在完成任务,尽管我们当时已经得出“天然胰岛素结构是所有可能结构中最稳定的结构之一”的认识,并将其写到了最早的论文中,但工作毕竟不是自由探索,因此对自己工作的科学性和科学意义的挖掘就比较局限,在论文中对问题的讨论也没有深入展开。

创造力从哪里来?

熊:您的创造力源自何处?是出于天才还是勤奋,或者出自别的什么东西?

邹:勤奋是最重要的。再有天才的人,如果懒惰,是干不出来什么东西的。虽然灵机一动产生了重要的创新思想,在科学史上确实有所记载,但这毕竟是比较罕见的,而更为常见的是天才出于勤奋,创新出于积累。

积累可以是个人积累,也可以是本人所在单位的长期积累。一个好的研究单位,就像一个炉火熊熊的火炉,不断有优秀工作的积累,优秀人才的产生。这是诺贝尔奖经常出在少数几个单位的原因。只有勤奋努力才能不断有优秀工作的积累,才可能在工作中逐渐产生真正创新的、别人无法剽窃的思想,才有可能在重大问题上取得突破。

熊:您是不是比许多同行都要勤奋?

邹:现在不能说这句话了。现在我早晨上班,下午下班,回家以后就不工作了。

熊:现在您80岁了啊!

邹:以前晚上是总要做些事的。

熊:做哪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