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从中兴到末路(第6/8页)

原涉笑道:“贾君不用急。”这理嘛,是讲出来的,不是争出来的。“指着刘秀,又道:这个年轻人,敢于为朋友复仇,可谓有义;以一人之力,斗十余恶少年,伤人之余,且能全身而退,可谓有勇。反观贾兴,鱼肉东市,欺凌弱小,可谓无义;以众敌寡,反被刺伤,可谓无勇。一个是有义有勇,一个是无义无勇,你说应该谁理亏?如果今日重伤的不是贾兴,而是这个年轻人,你又待怎么个说法?”

贾良说不过原涉,却又不肯服气,大叫道:原公偏袒!

原涉笑得越发温柔,道:这么说,老夫的话,贾君是不听的了。

贾良毕竟尚未被怒火完全冲昏头脑,故而也不敢公然和原涉顶撞。他浸淫江湖多年,对原涉的手段再熟悉不过。原涉年轻时便以心狠手辣闻名于世,他二十岁出任谷口县令,到任之后,日杀百人,血流十里。不出五日,原本奸猾横行的谷口县,愣是被原涉杀出一境太平。如今原涉成了教父,他已经用不着再残忍,自然会有人替他残忍。得罪了原涉的仇家,通常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更荒唐的是,甚至连原涉自己也不知道仇家是被谁杀死的。他的那些追随者们,十分乐意为原涉做这种“好人好事”,而且个个觉悟很高,从来不留姓名。

对于原涉所下的结论,贾良心中不服,嘴上也不肯服,信口敷衍道:原公的话,我当然要听。我向来是听原公的话的。原公你说,我几时不听你的话了?如果我连原公的话都不听,那我还能听谁的话?原公你算算,还有谁比我贾良更听你的话?我不光自己听你的话,我还号召我们一家老小都听你的话……

原涉知道:“必须得让贾良心服口服,否则这事永没个完,于是笑道:贾君一片爱子之心,老夫焉能不知!老夫还有一个法子,更为公平。刘秀、来歙、贾良皆凝神而听。原涉卖足关子,然后吐出一句:你们谁有钱?”

贾良一听大喜,连忙表态道:只要能替贾兴报仇,原公尽管开口,钱要多少给多少。

原涉不理会贾良,转头问刘秀,你有钱吗?拿来。刘秀搜遍全身,搜出一小把钱来,原涉就中拣出一枚五铢钱,冲贾良晃了一晃,道:最公平莫过于天意。你如猜对,老夫再不插手,由你随心所欲。你如猜错,那这事就算过去,以后也休再提起。你选,面还是背?

贾良心想,猜正反,好歹还有机会,总比让原涉一人说了算要强,于是答道:我选面朝上。原涉手指轻弹,五铢钱打着转飞入空中,在最高点静止,迅即掉头旋转而下,落在几案之上,滴溜溜又转了半晌,其势渐衰,这才倒下平躺,背朝上。

贾良面如死灰,顷刻却又复燃,叫道:“再来,三局两胜。原涉大怒,拍案而起,斥道:你以为买菜呢,讨价还价!原涉一直笑如弥勒,令人不忍提防,而这一怒之下,却顿成金刚,叫人心胆沦丧。贾良先输了道理,又输了赌局,倘若再反悔强项,一旦传了出去,江湖中恐怕再无他立足之地,权衡再三,只能长叹,既是天意如此,贾某敢不从命!”

原涉这才转怒为喜,道:“仇怨已消,容老夫为诸位引见。对贾良介绍完来歙之后,特地又向他介绍刘秀道:此乃刘文叔,大汉高祖之后,南阳刘伯升之弟,司隶校尉陈崇之晚辈,大司马严尤之世侄。”

贾良如梦初醒,敢情这刘秀来头如此之大,靠山如此之硬,真要叫起板来,自己弄不好就得吃不了兜着走。几秒钟之前,贾良对原涉还是心怀怨恨,恨他从中作梗,阻挠自己报仇,此时此刻,他对原涉则是充满感激,感激他阻止自己惹下大祸。这一切,原涉自然都看在眼里,笑了一笑,又把大饼拿出来朝大家伙儿晃悠,吃吧?吃吧?刘秀、来歙、贾良都谦让着,原公请。原涉也不客气,掰下一块放进嘴里,边嚼边叹道:“这饼放得有日子了,再不吃就得馊了。说着,又指了指门板上血流不止的贾兴,笑着对贾良道:你这儿子呢,再不救就要死了。”

贾良狼狈点头,是,是。朝门外一招手,两个随从赶紧进来,抬走贾兴,贾良也拜谢而去。等贾良走后,作为当事人却白看了半天热闹的刘秀终于忍不住问原涉道:钱背朝上,果然天意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