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恭贺新年(第6/16页)

红三军团的五名干部也躺在担架上开了个小会。钟赤兵说:“我们要把平时对战士讲的话,今天对自己讲,严格要求自己。”大家跟着钟赤兵都说了几句,说的意思很一致:我们是一个特殊的集体,特殊就特殊在我们都是共产党员。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几个躺在担架上的人都把手伸了出来,然后他们的手紧紧地拉在了一起——那么多的战友永远地留在了湘江两岸,二十九岁的红军团长白志文没想到自己还能如此安静地享受西斜的温暖阳光。在以后数十年的残酷战斗中,他征战南北并一直活着,直到迎来了新中国的诞生。

在黎平,还有一些人与红军团长白志文一样享受到了短暂的温暖。

中央发出了这样一个通知:是夫妻的,可以团聚几天。

贺子珍、邓颖超、萧月华等都洗了脸,将头发梳理整齐,然后被等在休养连外面的警卫员们接走了。

因为怀孕数月肚子已经明显隆起的贺子珍买了一只老母鸡,作为给丈夫毛泽东的见面礼物。尽管她对丈夫备受疟疾折磨有思想准备,但是见面的时候,贺子珍还是因为毛泽东的憔悴而十分伤感。虽然这个曾是一名英姿飒爽的游击队队长的女红军曾经抱怨过自己不断地怀孕,但是她对丈夫始终充满了温存的情感。她在炖鸡汤的时候没有忘记放一把辣椒,毛泽东对她炖的鸡汤很满意,关心地问到她的身体状况,这使贺子珍不由得想起了他们那个叫毛毛的孩子,这个话题让本来就心事重重的毛泽东心情更加阴郁了。

时年三十岁的邓颖超依旧在吐血。走进丈夫的办公房间后,她看见胡子很长的周恩来依然在伏案工作。他们相识于一九一九年的“五四”运动中,那时周恩来二十一岁,邓颖超年仅十五岁。他们的爱情关系在周恩来留学欧洲的时候由相互的通信而确定,那时她已和周恩来一样是共产主义理想的坚定追求者。一九二五年周恩来在黄埔军校任政治部主任,他们在广州结婚。此后,他们近十年的夫妻生活大都是在纷飞的战火中度过的。邓颖超望着油灯光影下周恩来表情严峻的脸,预感到党内将要有重大的事件发生。

但是,无论如何,夫妻相逢总是幸福的。

而接下来,在共产党中央政治局的会议上,所有的温暖感觉荡然无存。

政治局会议在黎平县城内一户最大的商人家里进行。这个被当事人回忆成姓徐或者姓胡的商人显然财源广进,他在红军到达之前就逃跑了。商人家雕梁画栋,明亮宽敞,从窗户看出去,隔壁那座德国式的路德教堂高高的尖顶在小城中显得十分怪异。

政治局委员们陆续到齐,大家没有看见李德,共产国际军事顾问依旧在“打摆子”,这是他进入中央苏区以来,第一次缺席共产党中央和中革军委的决策性会议——有记述说,是周恩来以安心养病为由劝说李德不要参加会议。但是这种记述没有可靠的史实支持,因为当时李德确实病得不轻,数天的高烧已经把这个身材高大的德国人彻底击倒了。

会议由周恩来主持。照例是博古首先发言。博古重申了中央关于下一步行动的计划:从贵州向北,进入湖南,与红二、红六军团会合,然后在湘西建立一个新的革命根据地。接着,红军几个军团的领导发言了。他们并没有在中央红军要到哪里去的问题上直接表态,他们说得最多的是中央红军为什么走到了如此被动的地步。他们回顾了第四次反“围剿”以来红军经历的那些不断失利的战斗,回顾了湘江一战红军遭遇的惨烈牺牲和巨大损失。红军军团领导们的话语中已经有了“该算算账”的味道,至少表情十分不自在的博古体会到了这种味道。

毛泽东开口了。他再次陈述了自己的建议:放弃与红二、红六军团会合的想法,原因很简单,会合的路线已经被敌人严密封锁。毛泽东认为,即使再次付出巨大代价到达了湘西,红军发展的天地也不广阔。斯大林早在一九三〇年就建议中国红军向四川发展,现在看来这个建议很英明。四川是中国的内陆大省,盆地富饶且被高山环抱,在地理上是个相对独立的区域。毛泽东指出,目前国民党军在贵州的防御力量薄弱,如果中央红军在贵州东北部的遵义地区能够站住脚,那么,向北偏西可以相机北进与力量更强大的红四方面军会合,向北偏东又可以与红二、红六军团相互策应,遵义地区应该是一个能让红军左右逢源的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