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 南归(第2/5页)
一、财政。北京政府已濒于破产之境,上章述民十四(一九二五)在北京所开的关税会议因政局而中止。民十五(一九二六)胡馨吾(维德)先生将组阁,曾派黄伯樵君到津,与膺白商如何完成关会,俾得实行定议,以解财政之厄。膺白托伯樵面答:“关会所议定之二五附加税,为中国近时期内财政惟一续命汤,宜留作建设生产,不可用以维持残局。”馨老首肯其意;当时膺白写交伯樵的二页便条尚存,复影于后:
一、关会事务乃全政治之一部分。国家必须有根本一贯的大政方针,庶几一气呵成,厘可以裁,债可以理,而财政基础即于是乎定。否则厘不果裁,而自主仍托空言,旧债虽理,而新债不难继起,异日再发生整理问题时,将以何为担保?埃及惨祸仅六万万元之无担保债务而已。言念及此,寒心实甚。
二、为今之计,宜将关会经过及根本内容,彻头彻尾与各省共商,或亦促进和平联成一气之一道。合则并力进行,庶成固不必居功,败亦不至受过。否则事成以后,依然战争,依然起债,不出三五年,中国财政真正陷于绝地。尔时良心责备,其何能堪,且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唱高调者或将以承认某种借款为我罪也。
三、一二两股进行过半,大致就绪。三股提案,弟出京前早预备草成。异日交通恢复,行旅自由,再当诣京请罪。
以上三条不过大概,望善为说辞。此二纸并盼掷还为幸。弟郛又启。
伯樵后南归任国民政府汉口市工务局长,此纸当属他尚在北京时事,我无从查出其的确日期。岳军先生与伯樵二人是膺白摄阁时首先电邀北来之人。岳军先生后任河南省警察厅长,河南是国民二军范围,他做到二军失守为止,与膺白亦已年余未见。伯樵在北京交通部,我们出京,他还留着。关税会议所议“附加税”,后来事实上在国民革命军北伐期中,先后在广州、上海各大埠征收,国民政府成立始并入正税,而为自主后之新税则。国民政府初期所发各种“库券”,亦都以该项附加税为担保的。
我家在北方几年中,人事上与中国银行关系较深,这关系从不涉及私人利害。上章曾述过民五(一九一六)袁氏称帝,令中国银行停止兑现,上海中国银行副理张公权先生独不奉令而尽量兑现,此举影响社会、经济与人民利益颇巨,膺白忻慕这行动,自此与之交厚。吴震修(荣鬯)先生清末与膺白共事军咨府,辛亥又共事于廿三师,民二(一九一三)英士先生预定出国考察工商,他是拟议的随行人员之一,已先到东京,后以冯又微(耿光)先生之故,服务于中国银行。又微先生系前清军咨府厅长,民国后为中国银行董事长。
每逢政潮起伏,银行界神经最锐敏,中国银行则总由吴震修先生来访膺白,膺白必尽量解说他所见到的来根去脉,往往不到一小时,吴君得到推演的概观以去。膺白第一次任教育部长时,教育部因欠薪太久,将公事装送国务院而关门罢工,已半年以上。隶属于教育部之国立八个大专,大半没有校长。没有校长的原因,是五四运动以后学生干涉校务,拥甲拥乙不同,旧校长不交代,新校长难到任,而欠薪亦然。许多难题中,发部与校之欠薪是解决办法之一。膺白颇拟向中国银行借一笔款以济同僚,以为凭他若干年来的“无私”人格,从未开过口要借钱,这次一定成功,结果弄得很僵。中国银行问:是膺白自己要借?抑为政府借?如为政府,须总税务司给以担保。中国财政靠关余,关余者海关税扣去外债以后的剩余。关余是中国输入超过一现象,财政筑基于此,近于自杀,言之可怜,而海关洋税务司操予夺之权,当时的总税务司安格联无异太上财长,更可伤心。膺白回答中国银行:个人用不着借钱,公家则急如星火。然终究不能通融办理。这次他赴汉口以前,中行允他在汉口中国银行可以信用透支壹百万元,供蒋先生饷项,他手里有给汉口中行经理汪翊唐(时璟)的凭信。
二、外交。膺白在关税会议熟识了日本币原外相之股肱佐分利贞男氏,他们深谈过不少次,我家搬天津后佐氏还来过几次。所讨论多关中日两国各自百年之计,膺白希望日本人在大处着眼,以中国之和平统一为利,勿再利用中国之继续内争,中国分崩日本未必有利;题目虽甚广泛而原则如此。国民革命军北伐,日本政府派佐分利南来视察,他是同情中国改革,颇存期望于革命军的一个人。国民革命军进南京之日,不幸有军队抢劫外人之事,在后面《宁案》章中当再述及。其时停泊在南京下关之英、美兵舰均开炮,独日舰奉命不许炮击是其一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