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不幸的二次革命(第5/8页)
自辛亥(一九一一)至癸丑(一九一三),英士先生逢大事皆决之膺白,膺白亦公私竭其忠诚。辛亥各省起义诸人中,军人多丈夫团同志,故沪军通电,英士先生往往以膺白名同具,则不烦解说。浙江独立,同志不知应如何组织,拟以上海为蓝本,曾邀膺白回浙主持,英士先生复同志电曰:“此间事更重要,万难割爱。”此系英士先生自拟之电,“万难割爱”四字,人以为笑谈。膺白亦以宁沪冲要,不能弃英士先生,宁为宾而不为主,无意回浙。南北和议成,沪军都督府取消,膺白肯转任苏督程德全之参谋长。在公为江苏地方谋复员编遣之功,盖辛亥以后,集四方之兵,无所归宿,以南京为最;在私为沪军都督府之善后,大部分须由江苏省政府承受。膺白以沪督参谋长而转任苏督参谋长,在苏督为资熟手,在沪督是便交代。当辛亥革命,沪督声势什倍于苏督,太平而后,则上海仅江苏之一县。苏督本驻苏州,南京临时政府撤销,苏省政府始移南京。其时南京承战事及一度设立过政府之后,人事及号令之烦,倍于他省,而驻军有二十六师之多(参看《感忆录》冷御秋(遒)先生文)。苏督以膺白任其参谋长,为之收十残局,作其接受沪军后事之条件,故气味不同,名位不增,而膺白竟肯担任,在极短期中,完成复员编遣之功。我若论史,此乃膺白一生对国家最大之功。其先自解散其最整齐之廿三师以为倡,亦后无前例。所以如此,原为破坏时期已过,建设工作方来。
不幸宋案发生,更不幸在癸丑(一九一三)前后,对公事见解,膺白与英士先生日渐不同。英士先生视膺白如弟,不以为然,亦由他直说。膺白事英士先生为兄,不听,仍陈述己见。惟癸丑以前,不同,膺白终跟着走。癸丑以后,则对组党,对革命方式,膺白持独立意见。同情者谓为独立特行,不明当时形势,及后起之秀,不快而中伤之,大半由此而起。
膺白有几点性格,极不宜于革命。他反对从事暗杀,以为此风一开,社会不得安宁,即在革命过程中不得已之手段,他不预闻。他反对利用部下反上,团长反旅长而为旅长,旅长反师长而为师长,以为此风一开,三五十年军纪难整,即在革命过程中,不主张以权利为饵。更反对利用土匪,他终生不与帮会有关,虽黑势力有豪侠之士,他离之甚远。此辈素养薄而野心大,辛亥以后难于处置之事甚多。宋案之应桂馨即其一例。
廿三师本有四团、一独立营。解散后留得一团,番号为六十一团,已另有所属,团长姓陈,系膺白原来旧属。论关系,团长中本有与膺白私交甚厚之人,或将东渡,或愿入陆大,独留陈团,实未想到再要用他。陈团统三营,分驻上海高昌庙、龙华、梅家弄,而以高昌庙有江南制造局,地势更为重要。以辛亥经验,得制造局即得上海。陈团之一营,即驻守制造局,故计算上海实力,以为有此可不战而定。
以膺白性格之严守分际,不越级管事而言,他此时与陈团关系,只有一点法律根据。当宋案凶犯从租界引渡到上海地方法院看守所后,苏督程德全以案情重大,有手令指由六十一团派兵看守,而请膺白主其事。如此办法,是将责任交在革命党身上,而膺白则虽已无权指挥六十一团,却可以调六十一团士兵看守宋案凶犯。其与六十一团接触,不在情理之外。陈团曾表示:欲战宜速,乘袁尚无备,犹可为力。当时上海虽尚有杂军,但无如陈团之整齐者。通盘之计久而不决,忽然郑汝成以海军改装便衣,猝从天津船运到沪,突入制造局,从此与陈团主客易位。上海将举事前,军事实一把散沙,大言投效之辈,空无实际。一日,膺白亲往高昌庙观究竟,被傅墨箴(孟,廿三师团长)、徐成之(士镳,廿三师独立营长)二先生闻讯往中途追回。二君系膺白武备同学,厚私交,时正由陆军大学暑期假归,深知浙江当局态度,而陈团亦因利害而游移,此去无利且险。
湖口已经起义讨袁,上海将响应,钮惕生(永建)先生所统率的松江学生军,比预约早日到梅家弄,向驻军开排枪示威,驻军知系友军,不还击。消息到高昌庙团部,于是郑汝成下令驻制造局之陈团,许出不许入,陈团悉数退出制造局。故上海起事,有进攻制造局之举,攻者亦仍是陈团所部,此役蒋介石(中正,时犹名志清)先生实身临前线。战局虽小,亦有两次功败垂成之事:其一,前锋已至濠沟,天雨泥泞,枪口为塞;其二,当时只有几枚炸弹,有连长张绍良至勇敢,自携一枚冲前锋,而与部下约,听其令同时掷弹。前锋已到制造局门,郑汝成兵向后退,张连长呼掷弹,不幸一弹正中张连长。为首者身倒,众复后退,自此不再有锐气。张连长新婚甫月余,呜呼,这样的壮士牺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