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参合陂之战(第4/7页)

一片惊恐声中,军帐里衣衫不整的燕兵窜出帐子,整座兵营乱成一团,士兵们奔跑着,号叫着。一声悠长凄厉刺耳的号角从山头响起,在燕兵听来,如同是催命魔鬼招魂的尖叫。数不清的魏骑从北面、西面铺天盖地呼啸卷下,战马轰鸣声震动山谷,雪亮的刀矛在朝阳下闪耀万道寒光。这下真应了三国马谡引用的那句兵学名言:“居高临下,势如破竹。”燕军乱成一锅粥,向南奔跑挤上参合陂,湖水冰面光滑,亦未冻实,人撞马踩,冰面破裂,压溺死者以万数。

这就是奇袭的效果,一支没有准备的军队只能任由宰割。魏军对后燕军进行合围,五万燕兵放下武器,束手投降,逃出去的不过几千人。慕容宝等人都是单人匹马逃出,得以幸免。魏兵杀死勇于抵抗的燕国陈留王慕容绍,生擒鲁阳王慕容倭奴、桂林王慕容道成、济阴公尹国等文武将吏数千人,收获兵甲粮货以万万计。

参合陂之战以魏军的大获全胜宣告结束,拓跋珪随后做出一个古今中外颇有争议的决策,坑兵!

拓跋珪有远志,绝非一个野蛮部落的首领,他一心想做全天下的皇帝。平定四海需要人才,需要百姓衷心拥护。代郡太守贾闰、骠骑长史贾彝、太史郎晁崇等熟悉治国方略的汉人被挽留下来,不管出于胁迫还是诚意。余下的战俘,拓跋珪打算全部发给衣服粮食,放生回家,希望以此举感召中原地区的百姓。

中部大人王建破坏了魏王的良好愿望,提议坑杀降卒:“燕众强盛,今倾国而来,我侥幸大捷,不如全部杀掉,使燕国空虚,攻打他们就容易多了。抓获强盗再把他们放掉,不是有违情理吗?”王建是乌桓中的大族,世代与拓跋鲜卑联姻。祖姑是拓跋郁律的王后、什翼犍的母亲,王建和父亲都娶拓跋鲜卑公主为妻。代国复兴,任外朝大人,与和跋等十三人共参军国大事,他的话极有分量。

杀降,在古代战争中常见,以此来消灭敌国有生力量。征服敌国有两种方式,武力和宣传。一般来说,两手政策同时使用最好。战争胜利后,将敌国士兵斩尽杀绝就会使说教宣传变得苍白,不利于统治他国。拓跋珪起初不同意,对诸将说:“如果听王建的主意,我怕日后南方人仇视我们。”作为处于野蛮时代的拓跋鲜卑贵族们,眼光没有那么长远。当时魏国不够强大,不可能让威胁到他们利益的有生力量存在,诸部大人都支持王建。

拓跋珪尽坑降卒,时过不久,他就后悔了。他意识到,自己埋下了一颗仇恨的种子。种子会发芽,会爆发难以估计的力量。坑杀降卒不是拓跋珪首创,他也不是最后一个施暴的人。白起坑杀降卒,导致赵国最终亡国,却不能阻止赵人起兵反秦;项羽坑杀降卒,保证秦人无力再反,却不能阻止刘邦因关中建立基业;拓跋珪坑杀降卒,没有保证燕国不再反击,也没有延迟北魏攻取中山的步伐,但他最终还是打下中原。事物本身都具有两面性,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罢了。

漫漫黄土如烟如雾地散下,五万生灵就此窒息,无尽的冤魂弥漫在参合陂上空久久不散,亡魂在等什么呢?不过数月,他们心中的战神,他们的父亲慕容垂便来祭奠了。

叁 英雄暮年

参合陂的失利让慕容垂悔之不及,为自己的自负和轻敌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很快慕容垂从懊恼之中清醒过来,决定再次征伐北魏。朝臣们是持异议的,只有慕容德和他灵犀相通,“索虏以参合之捷,有轻太子之心,宜及陛下神略以服之,不然,将为后患。”慕容德说得很清楚,北魏已经不再把大燕的皇储慕容宝放在心上,如果您再不去征服他们,未来的燕国必定会受到欺凌。

慕容垂有最担心的事,百年之后,太子慕容宝挑不起大燕这副重担。燕国三面受敌,南有晋国,西有秦国,北有魏国。他不担心晋秦两国,晋国北伐每每虚张声势,雷声大雨点小,往往不了了之。秦国地处关中,西面既有吕光的凉国、乞伏部的西秦、鲜卑的吐谷浑,又有大大小小的各族政权,晋国也虎视眈眈地盯着长安。姚兴自顾不暇,更不消说打他燕国的主意。

拓跋珪的魏国不同,北方各族均被其征服,势力遍布草原大漠。参合陂战后,拓跋珪不会满足做他的草原之鹰,从拒绝接受燕国封王就可以看出他野心的端倪,若其南下,大燕首当其冲。慕容垂后悔当初太过轻视,不过那时没办法,西燕慕容永不得不除,丁零人不得不讨,以至于养虎为患,现在后悔来不及了。一旦自己撒手归天,慕容宝绝不是拓跋珪的对手,就是拼了老命,也一定要击败拓跋珪,使子孙后代不再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