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无声的战争(第24/25页)

当然不是说川中诸侯们都无远略,其中拔尖的也曾跃跃欲试。

蒋桂战争时,刘湘曾派一个师出川“拥蒋讨桂”,但那一次纯粹是形式大于内容,相当于出省旅行了一趟,除了来回赶路,什么都没做。

川军仅有的几次省外之战大多集中在湖北。比如,刘湘和熊克武共同策动过“援鄂之战”,杨森在“宁汉分裂”时,也曾站在蒋介石的南京政府一边,举兵“讨伐”武汉政府,然而两次都以惨败而告终。

杨森在兵败之后沮丧不已,说:“我这次率数万之众出川,是为四川人争省格,外省人常骂我们四川人是川耗子,不出夔门一步,只有关起门来打内战的本事。我总想这次能为四川人争口气,哪知道全军崩溃,真使我痛心万分。”

唯一说不上败的一次,是王陵基领兵与贺龙在洪湖作战,可就那一次,实际上也是寸地未得,一点好处都没捞到,等于白辛苦了。

以后川军基本上是足不出省,就算是偶尔出川,刘湘也要反复叮嘱带兵官:我的策略是“内重于外”,你们出去后意思一下就行了,千万别傻乎乎地去拼命啊。

就算是省外作战,其实也是内战,不过是更大范围的内战而已。现在川军不仅要出省,还要进行“国战”,以抗敌御侮,川人的民族自豪感一下子全被调动和激发出来了。

刘湘回川动员时,四川正处于沸腾之中。游行队伍天天在街上示威请愿,成都多次举办有十万人参加的抗战动员大会。“五老七贤”中的尹钟锡诙谐地对人说:“现在要实行总动员,可惜我老了,已经动不得了,不然也想上前线哩。”

民众踊跃,大部分川军官兵一谈到要出川打日本,全都是笑逐颜开、精神百倍。

在川军出川誓师大会上,唐式遵推开麦克风,走到前台慷慨陈词,且声若洪钟,响彻全场。他还当众朗诵了自己写的一首诗,以明其志:“男儿立志出夔关,不灭倭奴誓不还,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处处有青山。”

会后唐式遵说到做到,将自己的一处房产捐作抗战经费。过去“二瘟”最受人诟病之处,便是说他缺少阳刚气质和铁血精神,现在如此给力,自然受到舆论的一致称道。

当然不是所有的人都这么激昂。

唐式遵的诗,细细听来,其实也有一股荆轲易水送别的味道。川军虽有二十余年战史,积累了四五百次作战经验,但活动范围很小,交战对象也有限,除杨森所部外,从未与外国军真正对阵过。此次川军远征千里,一去就要与现代化装备的日军开打,这日本兵听说有的是大炮、飞机、坦克,这些东西连见都没见过,一打起来,十有八九是真要埋骨他乡了。

人总是怕死的,这是自然规律,像杨森那样天生刚猛的毕竟不多,而临时焕发出来的激情也不可能永远持久。于是,有关系的便请假调职,或者以闲散名义留守后方,甚至不要名义,也情愿缩居成都、重庆当寓公。没有关系的中下级军官和职员,只好自叹命不如人,狠着心肠在驻地与娇妻爱儿话别。

营连以上的高级带兵官一般跑不掉,硬着头皮到战场上“走一阵”是他们的唯一选择,因此大多“预立遗嘱,处分家产”,表示自己将以“有死之心”出川抗战,实质上为数不少的人都心情阴郁,预感到此番将“无生之望”。

刘湘本人也甚为忐忑,他忐忑不是怕死,是希望能旗开得胜,来改变川军连年打内战的“恶名声”,提高他和川军在全国的声誉地位。

这时候,他又想起了久违的“刘神仙”。

早在半年前,刘湘就将刘从云接回了成都,他也不时走访,过从甚密。刘从云的信徒都以为刘湘将再度重用刘从云,因此纷传:“刘恩师落难两三年,现在又可以东山再起,重整旗鼓了。”

刘从云的信徒哪懂政治,就算刘湘想用刘从云,在四川“门户开放”的情况下也根本做不到了——那样的话,刘湘恐怕一辈子也摆脱不了“迷信落后”的帽子了。

有时候,迷信就是一味镇定剂,可以让你在六神无主的时候得到一点安慰。出川前,刘湘不光找刘从云卜卦,也曾将那个不取酬的“民间相师”王篾匠请来成都给他看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