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步步相逼(第6/10页)
这些川军此时其实也早存“驱滇”之心——驻川的滇黔军高高在上,对川军十分藐视,几乎把川军当成了“伪军”。川军士兵因此不仅不愿佩戴联军总部要求的红边帽,而且对“红边边”也极度仇视。
兵倒霉,官也跟着受冷遇。凡参加过“刘罗”、“刘戴”及“三国大战”的川军部队,都被联军总部另眼相看,导致师不能升军,旅不能升师。
旅长升不成师长,他的团长自然也就升不成旅长了。旅长回去做团长的工作,那团长一听大怒:“旅长为人淡泊,很好,不过你不能要求我们这些部下都有这样的境界。弟兄们出生入死,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升官!”
从官到兵,都有了造反的心。熊刘“驱滇同盟”的旗帜一打出来,便人心所向,原有川军纷纷加入。
这是一个很松散的同盟,有的部队一家就拥有两家的番号:刘存厚给一个,熊克武也给一个,当然他们既不受刘存厚指挥,也不归熊克武调遣,都是各打各的。
这样的同盟军,在军事上的缺点显而易见,那就是打仗时会各自为战,导致步调不齐,无法把手指攥成拳头。
顾赵都是战场上的老手,对此看得真真切切,因此最初都没有把川军的集体反攻当一回事,但他们没想到镜子还有另外一面。
这一面,不是缺点,是优点。
在“为桑梓而战”的口号激励下,川军各部人人争先恐后地向前,“驱滇同盟”的雪球越滚越大。
1920年10月,四方川军得以会师成都,仅集中于成都的,就达到五十三个营,约合十三个旅。
顾赵这才急了,他们有了一种站在堤岸上看钱塘潮的感觉。
到底是打惯了硬仗的老将,二人随即将滇军主力集中于成都附近的龙泉山。此地有一天险,名为张飞营,相传当年刘备坐镇成都时,张飞即屯兵于此。张飞营四周都是岩石,仅有一条小路可以上山,山顶则地势平坦,可以建立防守阵地,绝对是易守难攻。
顾赵要在张飞营与川军决一死战。这是他们窥破了“驱滇同盟军”的第二个致命弱点:得胜时自然争先恐后,恨不得满地拾军功章。然而一旦遭遇挫败,往后撤退时同样会争先恐后,而且互不相救。
川军看似气盛,不过那是在没吃苦头之前,只要凭籍张飞营之险,击溃川军得力的一部,其余部队将会顷刻瓦解。就像一只气球,再涨得鼓鼓,一针扎上去也就解决了所有的问题。
龙泉山之战被滇军视为关键性一役,自然是全力以赴。经过九昼夜的血战,滇军死伤枕籍,下级军官基本打光了,中级军官也损失不少,但坚持到了“最后五分钟”。
九天九夜,川军中攻得最猛的部队相继折戟,在“最后五分钟”内,川军果然开始溃退,并再度被滇军逼回成都。退入城内后,各部队颓丧已极,完全陷于纷乱之中,连担任前敌总指挥的刘湘也唉声叹气,拿不出任何办法。依靠战将之谋略,滇军终于反败为胜,顾赵都相信,攻下成都指日可待。
假如没有成都,可以想见,川军早已士气瓦解,有的要畏战逃跑,有的要保存实力,但正是因为有这座城市在,本土乡情又突然激发起了川军的斗志。
熊克武和刘存厚在“驱滇宣言”中声称,此次出兵“纯为义动,非为利争”,但从他们自己到下面的官兵,心里其实都明镜似的——哪有那么高尚。保卫桑梓的“义”不能说一点没有,不过主要还是如那位川军团长所言,“名为义动,实为利争”。讲穿了,士兵要生活,将领要升官,不然凭什么出生入死,谁的命不是命啊?
当面临山穷水尽,成都在最危难的时候庇佑了本土军队,背靠着坚固的城垣,他们才真切地感受到了那种能将他们凝聚在一起的力量。
成都士绅站在川军一方,除发动各街民团上城墙协助正规军守城外,还分头给川军各部打气。
某士绅讲了一番川军若守不住成都,四川将有亡省之痛的道理,然后振臂高呼:“我们成都人誓与滇军不共戴天!”听他讲完,带队司令官当场痛哭:“吾川存亡,在此一举,本司令抱最后决心,非人亡弹尽,决不舍弃成都。”
场下官兵尽受感染,无不齐声高呼:“以死保我四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