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这也是三国(第8/13页)
川军士兵们不仅没了枪支,连上下军服也被剥去。此时气温还很低,这些人赤着膊,身上仅剩一条内裤,被冻得瑟瑟发抖。
既然是强行遣散,当然就不会讲什么客气,但具体处理方式也忒龌龊了些。 刘存厚一直在观察着动静,看到第四师被遣散后,立即派人走上街头,把这批饥寒交迫的士兵领去吃饭。
街上安静了,罗佩金没有理会,或许他还认为自己不仅节约了衣料,还省去了饭钱,但是当天下午,赤膊士兵又出现了。
再次现身,“士兵流浪汉”们真正实现了一无所有:早上还套一裤衩,如今连这劳什子也不用了,就是赤条条一好汉。
不过他们加了点别的,每人头上身上都裹了黄白纸钱。
这是民间规矩。老百姓有沉冤要向官府告状,官府不受理,就背着纸钱找菩萨诉冤——如果菩萨也收贿赂,就拿纸钱孝敬你老人家吧。
显然,刘存厚的这顿饭不仅填饱了大家的肚子,还壮了胆气。士兵们手持短刀,没有刀的就赤手空拳,或沿街向屠户借杀猪刀,或朝居民要菜刀。
他们不是去庙里拜菩萨,而是要朝滇军算账。
滇军一个不防备,被游行士兵冲进防区。见势不对,滇军急忙开枪。赤膊兵虽然只有刀,在后保驾的川军却有枪,马上也予以还击,双方乒乒乓乓打了起来。
罗佩金和刘存厚都向各自防守区域派出大量警戒部队,一面断绝交通,一面修筑防御工事,战争一触即发。
由于滇军平时骄狂惯了,成都人对这支客军印象极差,因此在爆发冲突时,附近居民都站在川军一边,嚷嚷着要打“红边边”。
滇军遭到袭击,已经又惊又怒,一瞧,川人助川军,你们原来都是一窝的,更是气炸胸膛,遂对无辜行人展开报复。
尚在街上游走的百姓都被视为可疑分子或“川军探子”,押上城头,一长矛一个,叉鱼一样挑落于城下。
川籍警察也因此遭到株连,滇军见到就杀。有个警察在城外巡逻,滇军喊他过去,这警察还直解释:“我是警察……”
滇军官兵说,我认得你是警察。不由分说,拉进城里,一刺刀就给捅掉了。
事后经红十字会确认,仅在滇军防区,被刺杀的川民就达一千多人。
对这些情况,罗佩金当然负有责任。在这一刻,他不像是一个以救国救民为己任的老同盟会员,倒好似一个为了争权夺利可以随时草菅人命的封建军头。
在这一刻,我们似乎都有理由怀疑他们当年发动云南起义和护国运动的初衷:造反者会比被造反者、比那些下台的人更纯洁吗?
口号再美丽,终究不过是口号。用不着沧海桑田,用不着海枯石烂,那些曾经承诺的誓言,已经没人会去兑现了。
这是一个关于恶的诅咒。随着时间的推移,它还会应验在更多的人身上。滇军的暴虐,招致了民众的反弹。
成都各界人士组成请愿团,向刘存厚进行申诉,请其出面讨伐滇军,以挽救川民。
任何情形下,手无寸铁的老百姓总是既可怜又可悲的。他们不知道,刘存厚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他师出有名了,叫做“吊民伐罪”。
被遣散的系川军第四师驻城部队,在绵阳等地尚有余部,滇军也把他们的枪弹给缴了,并押回省城。刘存厚发动突袭,将枪弹全部夺了回去。
这个近似于挑衅的行动,再次惹怒了罗佩金。
1917年4月18日晚,川滇警戒线上枪声大作,辛亥后成都的第一次巷战,即“刘罗之战”开始了。
谁也不见得是好人,可是又都想自己做好人,别人做坏人。开战之初,罗佩金就向北平政府发去电报,报告“刘存厚叛变”,以便能够名正言顺地“讨伐”刘存厚。
可刘存厚并不是那么好“讨伐”的。川军官兵久受滇军歧视和欺压,人人痛恨罗佩金,久想同滇军一拼,加上后来半路招纳的“赤膊兵”,上阵后可以用不顾性命来形容。滇军本欲一鼓作气,攻下刘存厚的师部,不料反被打得节节败退,以致于只能据守皇城。
巷战进行到第二天晚上,滇军将皇城周围的民房商铺全部洒上汽油,予以焚烧,说是要扫清视界,同时防止川军利用民房伏击,叫做“亮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