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天长梦(第6/8页)
“离刚才那个樟树林子不远,相距六百三十八步。”
“哟,数数了!”
“没别的事可干。”
“在这儿也没别的事可做,你打算数什么呢?”
“做什么,我还得好好想想。”
“反正时间有的是。”女人从正面墙壁左角上的门走了出去。
理文听到关门和上闩的声音。不知过了多久,凭他的感觉,想来已有两刻多钟,或许更短。这是个好时机。他一直把两只胳膊撑开着,只要胳膊一缩,绳子就松开些了。自从被带进这屋子,理文担心女人会重新捆绑,但敌人没这样做。理文放松肩膀,尽量缩紧身子。绳子留下的空隙很大,身子摇晃几下,右手就能活动了,很快绳子解开。刚才背靠的墙壁上果然有窗户,没有格子,可容一人出入。理文把女人坐过的菜墩子木台竖靠在墙上,从窗口逃出去了。
到底是小喽啰!理文心想。那捆绳子的是个外行,且这周围竟连个岗哨也不放。果如理文所料,屋旁是一条河,那单调的声音便是摇橹声。敌人之大意,简直叫他吃惊。而更让他吃惊的是,河边正好系着一只船,船上放着桨。一切就绪。这一带他虽第一次来,但事先已仔细查看过地图,早就把地理情况记在脑里。从河宽来看,这应该就是思盘江。
理文操舟的技术十分熟练。“嗨!太蠢了!”到了对岸,也许是紧张情绪消失了,他差点放声大笑。
渡过思盘江,一直往北走就行了。金田村离此还有十来里地。不,渡过思盘江就已到金田村境内了,只是村中心尚在十里外。庙宇一般都坐落在村中心,理文半路上遇到个上了年纪的农夫,慎重起见,他又向农夫打听了一下。不出所料,三界祖庙建在民房聚集的地方。周围民房过于破旧,石砌的庙宇显得格外壮观,一眼便可辨认。已是黄昏,庙前还没人影。理文站在庙门前深吸一口气。
门柱上有一副对联:
心妙阔从天引到一渠清水
道真闲似鹤放开九陌红尘
理文正在琢磨意思,背后突然有人说道:“黎塘桥坏了,真糟糕!”理文吃了一惊。这声音像极了刚才那女人。理文回头一看,果真是她!他慌忙说出暗语:“木头桥……容易坏……”
“太失礼了,请见谅。事关重大,虽是连老先生的公子,但究竟是怎样的人,还是要经一番证实的。”洪秀全说罢,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连理文。
理文感觉自己的嘴唇在抽搐,但他马上盖上一层微笑。从浔江渡头开始,一切都是戏。女人、商人、镖客,都是演员。
“你是从对面墙壁窗眼里看到的吧?”理文问。
洪秀全嘴巴撇成八字形,板着脸点点头。理文好像是在回敬洪秀全,也凝视着他的脸,那张不可思议的脸,精悍的表情同某种神经质奇妙地交杂在一起,使人觉得他不可捉摸。
理文脸上露出了真正的微笑。“验人可不应单方面进行,我也想验验呢。毕竟谈的是大事,应慎重又慎重。”
“要验我吗?”洪秀全道。他仍不改刚才那副表情。
“对。”
“你要怎么做?”
“我就问几个问题。”
“请!”
“我听说过您做梦的事。想问那个梦。想听您亲口说说那个梦。”
洪秀全闭上眼睛。屋子空旷,现在只剩连理文和洪秀全。刚才那些奇妙的客串演员无影无踪。
“是的,那个梦。”理文重复了一遍。
经历了朱次琦讲学和传教士说教后,洪秀全第三次参加府试,却仍旧落榜了。他到广州应试时身体已不适,得知落第的消息后,病情更加严重,高烧不退,路也走不动。广州离花县不远,洪秀全病状又极异常,大夫说他怕是性命难保了。洪家于是派人到广州,将昏迷不醒的洪秀全装进轿子抬回了花县,反正是死,不如死在家里。除父母外,洪秀全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和一个妹妹。姐姐辛英和妹妹宣娇昼夜服侍。洪秀全阴历二月在广州发病,后来太平天国把二月二日定为“报爷节”。在太平天国术语中,“爷”就是耶和华,他们将此次发病视为上帝给予洪秀全光荣使命的开端。三月初一,子时,据说洪秀全梦里上了天,上帝告诉他,妖魔迷惑世人,命他同妖魔斗争,将其驱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