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第10/21页)
吴革用的激将法,孙傅一时感动,慨然允诺,并愿身任公孙杵臼,明日保假太子出城,不惜殒身碎骨,以坚敌人之信。及至吴革把假太子找来,他去大内,看到内监邓珪关防严密,皇后太子居室都有人穿梭似的往来,假太子又不争气,在他怀中连声啼哭,他无隙可乘,只得废然而返,一条好计,又成画饼。
补过赎罪不能单凭主观愿望,还得有一定的胆魄能力。坐而论的宰相一般都缺少立而行的能力。孙傅既拿不出其他办法,最后只有向金人乞哀之一途。在那一段时期中,宋朝的官员,还有一些太学生、老百姓对金人存在幻想,认为国家大事凭他们写几封哀求信,磕几个响头,就会得到金人的怜悯,斡转乾坤。有的人明知金人冷酷,哀求不成,可能为自己惹来杀身之祸,还要去撞一撞。他们倒不缺少杀身成仁的勇气,只要青史中为他留下一个存赵殉节的美名。其志可悯,其事可耻,其实是愚莫及焉!
不过金人对孙傅倒没有十分为难。
反对立张邦昌的还有留在斡离不刘家寺大营的司马朴。他虽是渊圣的随行臣僚,只因身为司马温公之后,受到斡离不的敬礼,不与何等一起拘留在青城小幕次。他得知废赵立张的消息后,移书粘罕、斡离不,不是向他们哀求,而是以大义相责,诘其背信弃义数端,其词甚直。粘罕读了,十分愠怒,斡离不竭力保护,不让他受到迫害。司马朴以后被俘入北地,持节不屈,有人把他比为留胡十九年、牧羊北海、不辱使命的汉朝典属国苏武。司马朴终于没有能够回来。
太学生黄时偁、汪若海、徐揆先后上书给粘罕表示反对废赵立张,他们或被杀或被逐,结局有幸有不幸。其中徐揆是吴革的朋友,平日赞画,多有智数,最后上书一事料想得不到吴革的同意,就瞒过了他,诳骗南薰门的守将拔离,说有金银相献,居然见到粘罕,当面诘责,词气激越,粘罕发怒,一声“蒙霜特姑”,就把他敲死了。
太学生的表现不一,其中也有一些败类。后来金人索太学博士十人,太学生堪为师法者三十人,“如法以礼,敦聘前来,师资之礼,不敢不厚”。当时报名的竟超过金人原来要求之数。金人把他们甄别考试一下,说“不要你等作文议策论,各要你等陈述乡土方略利害”。四川、江西、浙江等地的太学生,争持纸笔,陈山川险易,古今攻战据守之由以献。有的还说大军进取,愿执鞭镫为前驱。其实当时金军并无南征的计划,太学生应试也是闭门造车,瞎说瞎话,目的无非想利用这块敲门砖,敲开仕进之门。伪朝授予一官半职后,他们先忙着把自己眷恋的妓女娶回家中快活一时。胆大的还敢于到金营去指认俘囚中的美貌女子,说是自己的妻妹,要求领回。
当时城门久闭,瘟疫流行。最流行的是一种叫作“水肿病”的,患者全身水肿,皮肤苍白,好像多时泡在水中一般,半月十日不治,即告物故,治疗时也并无特效药用,只要吃点美食,增加营养,自然痊愈。太学生平日待遇较好,吃不起苦头,围城以来,营养盐分都严重缺乏,患者尤多。短期内死亡的竟达数百人,占在籍学生三分之一以上。那些太学生急于要去应试,倒不一定为了做官,目的无非是贪图吃一点,苟延残喘而已。
曾经轰轰烈烈的太学生运动在亡国之后变得无声无息,许多人与草木同朽,有的人还要贻羞后代,像徐揆等几个人的表现已算得是庸中佼佼了。
权奸中也有知耻不愿受辱的,第二次围城前少宰兼枢密使唐恪积极主和,依附耿南仲,排斥李纲,表现恶劣,因而在街上受到百姓的殴击,罢官在家。百官集会“拥戴”张邦昌,他也奉命参加,这时街头已有人贴出无头告示,揭露金人阴谋。唐恪停车读了告示不禁大恸,一个年少郎君当面斥责他:“公为丞相,不能匡救朝廷,至有今日。令朝中皆亡国之大夫,平日卖官鬻爵为蔡京之所不敢为。今日犹厚颜赴省议举异姓,实负国家,哭之何益?”
这一番殴击,一顿斥责,把唐恪的羞恶之心打骂出来了。当时他颜色惨淡,打道回家,不参加会议。接着就服食脑子自杀身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