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第3/14页)

燕山府沦陷是个历史悲剧,身为最后一任安抚使的蔡靖在酿造这个悲剧中也有他的一份“功劳”。虽然他在这多灾多难的一年任期中可说是无所作为,表面上看不出他应负多少责任,但是一个长官的“无所作为”,就在事实上使得别人“有所作为”。无论郭药师,无论斡离不,在这一年中都是很有作为的。“傀儡就是帮凶”,不能以傀儡作为替自己辩护的理由,这个历史教训是惨痛的。

宣和末期,金兵南侵之势已成,两河地区,首当其冲,这是谁都看得清楚的事实。当时充任河东路安抚使的张孝纯和真定路安抚使的刘鞈都是著名的“边才”,在军事、民政、培训后备部队方面各有专长,各著功勋。宣和六年十一月,朝廷派蔡靖接王安中之任,充当比河东路、真定路更重要的燕山路安抚使。当时舆论对他抱有很大的希望,相信他能拿出有效的办法来钳制郭药师八只横爬的足,重措燕山路于磐石之安。舆论对于过去声名不太狼藉的初任官员都是这样期望的。何况当时,他官拜为保和殿大学士,比刘鞈、张孝纯的官衔都要高出一头。即使在政宣时期,权奸横行,许多人把大官看得一钱不值,但只要他依傍权门的色彩不太浓厚,仍有人把官衔看成为一种衡量标准,把他的官衔与他的道德、品行、学问、才能等同起来,成为一个混同体而肃然起敬。

这是一种社会偏见,可是这种偏见由来已久。

其实,撤去与王黼、蔡攸关系密切的王安中,而代以派系色彩较淡的蔡靖,这还是朝廷当权派的一个阴谋。把蔡靖撂到烧得通红的铁床上去烤一烤、炙一炙,把他烧得皮焦肉烂,浑身冒烟,那时就可宣称:与他比较起来,王安中还是此胜于彼的。只要能够压倒政敌,抬高自己的一派人,不论要国家付出多少代价都行。这在官场上,不仅是不乏其例而且已很难找到相反的例子了,可是,一般人不明真相,他们真以为朝廷已有去旧布新的决心,从而期望蔡靖能够出现什么奇迹,扭转乾坤。

一年前,蔡靖就是在这种期望和信任声中来到燕山府履新就任。他倒颇为珍重自己过去的官声,再加上安抚使也是他仕宦阶梯中不可缺少的一级,只要在燕山任上太太平平地过一两年,他就有希望调回东京出任宰执。因此明知燕山府是个火坑,他也得去跳一跳。

不过幻想很快就被打破了,既然童贯对郭药师也毫无办法,只得退避三舍,不敢见面,他蔡靖一个文员拿郭药师还能有什么办法?要他创造奇迹,力挽狂澜,那无疑是白日做梦。他慢慢地适应了这种局面,他学会苟且自容之术,看见郭药师当面恭维一番,有时在一些无关宏旨的小事上,估计不致触怒郭药师,也争论几句,偶得俞允,回去就在幕僚面前夸奖:“汾阳毕竟不凡。”在相反的情况下,受了一肚子闷气,当面不敢作声,只好在家人面前痛骂“轧荦山”跋扈难制。这两个称呼,如前所述,对于郭药师早已是不关痛痒的了。

金兵出动前旬日,郭药师得到刘彦宗的诱降书,已知确悉。他调兵遣将,自己就坐镇在三河县,已有多日未回燕山府。不久,蔡靖也得到金人即将入寇的情报,他也忙起来,与属官、幕僚、家属等商量应变之计。会议中,有人主战,有人主守。安抚司参谋沈琯曾在小种经略相公麾下任职数年,懂得军事,主张水来土掩,兵至将挡,如能发动常胜军一战挫敌,斡离不的野心自戢,说得振振有词。另一名幕僚,著名书画家米元章的女婿、安抚司勾当公事吴激主守,认为燕山一路的大军全归郭药师自己掌握,如在东郊与金人猛搏,是孤注一掷的勾当,万一失利,大势去矣!不如劝告郭药师持重坚守,徐伺其隙,再图退敌之计,说得也不无道理。主战主守,两种意见截然相反,蔡靖心里委决不下,他不顾天色已晚,征得守卫的同意后,就带着儿子松年一齐驰至三河去见郭药师。

郭药师面色极其难看地接待了他父子俩,问道:“天色已晚,大学父子驰至军前,不知有何见教?”

“闻说檀州有失,敌氛日恶,事关燕山一路存亡得失。这几天又不知太尉行旆何在,今日幸蒙赐见,有关战守之事,尚幸赐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