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第11/15页)
辛氏弟兄都是童贯的亲信,久在麾下,位分儿不低,如果下放到外路去,当个路分钤辖,甚至兵马都副总管都有他们的份儿,如今童贯却把这两员大将当作探子使用,动不动就要顿足抵案,高声叱骂。他两个懂得官场上一条颠扑不破的道理:愈是亲信的人,愈有挨骂的份儿,愈是挨骂,愈有被保举上升的机会。只有准备坐冷板凳到死的,才不愿受气挨骂哩!他两个逆来顺受,让童贯骂饱了,骂足了,然后诺诺连声而去。这时已到晌午时分,校场门口的两名岗哨都已撤去,他们进去兜了一个圈子,鬼也找不到一个。辛兴宗无奈,想攀攀交情,找个相识的常胜军军官打听一下。这一套本是他的看家本领,平时酒肉征逐,放下去的本钱不少,可是急来抱佛脚,一时竟找不到人。好容易三转四弯地找到了步兵将领皇贲。他们本来厮混得十分熟悉,无所不谈,此时皇贲竟也守口如瓶,问问他下午检阅的事情,他推说没有接到上峰的命令,一概都不知道,看来是不愿露一点口风。白白浪费了半天,结果还是一无所得。弟兄俩只好硬着头皮去见恩相,准备再挨一顿骂。
“这倒怪了!”这次童贯换了一副面孔对待,不再责骂,只是挥手斥退了这两个不中用的大将,心里掂掇道,“那天宴会上斩钉截铁地说要让本使检阅大军,昨日那个姓刘的将官又禀告得确确实实,如何又不做准备!这郭药师闷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只索到时再见分晓,本使对药师可说仁至义尽,他再要安什么坏心来欺侮本使,只怕国法难逭,天理不容。”
童贯居然也会想到天理,这真是难得而又难得的事情。当下他踱进耳房,想找宇文虚中谈个畅快。宇文虚中刚与孙渥一起吃罢午饭,两个正在促膝密谈,忽见童贯进来,一时猜不透童贯心里想着什么、嘴里要说什么,脸上出现了尴尬的表情。
童贯一看这里不是吐露心腹的场合,他对郭药师的疑心,只好再度深藏起来。他看一看宇文虚中深有含蓄的脸,再看一看孙渥被酒糟得通红的鼻尖,从那里似乎正在喷出一股股的酒气,不禁皱一皱眉头,说道:“受丹,你宿酲未醒,昨夜又到哪里酗酒去了?可别耽误了公事。”
孙渥竭力隐藏下一声长笑,朗声回答:“卑职入燕以来,想到身在虎穴,战战兢兢,唯恐着了道儿,喝那厮们的洗脚水,日来涓滴未饮,昨晚早早就睡了,宇文阁学可为卑职做证。”
谁着了谁的道儿?谁喝了谁的洗脚水?看来要等待事实来证明。孙渥仗着一点子酒疯,装痴作醉,有时倒敢在童贯面前说几句真话。正因为他没有做第一号红人的包袱,禁忌较少,顾虑不多,敢言宇文虚中之不敢言,这倒使宇文虚中有些惭愧起来。
不过他出言俚俗,措辞十分不雅,出身市井的童贯也熟悉这一类村语荤话,不过从他官高爵显以来,麾下很少有人敢于以这样的俚言去冒犯他了,当时听了孙渥的话,不禁又深深地皱起眉头来,宇文虚中在一旁吓得冷汗直流。
7
到了时分,郭药师没有让他们多等,果然胄甲而来,要恩相率同随行人员以及燕山一路的文武长吏一起随他出西城阅兵。
这一次郭药师虽然礼数如前,但因顶盔掼甲,全身武装,腰下又佩着宝剑,不知不觉露出了一副威风凛凛旁若无人的气概。他要童贯出城去检阅部队,这又是新花样,原先没有讲到过出城的话。城里城外,虽然同样都在常胜军管辖之下,如有不测,同样都是虎口,不过童贯对燕山府这堵高峻的城墙还是寄托以安全感的,要他出城,心里更有些惴惴然。他转过头来看看宇文虚中,希望他出点主意。宇文虚中还是那副尴尬的面孔,似乎事已如此,只好听之任之了。
他们相将驰出西城门。
两名小将前驱引路,童贯作为这个队伍的最高统帅,一马当前,郭药师紧紧跟在后面,然后是一长串的幕僚、随员和地方长吏,后面又是常胜军的几员大将。他们名为随行保护,看起来很有点监押的味道。他们把眼睛盯得牢牢的,不时在人丛中点数,有时大声吆喝一二声,似乎怕有人从队伍中溜出去开小差。在他们严厉的管押下,这一行人只有向前疾驱的份儿。不允许说话问话,更不允许随便停下来小憩。这使他们感到一种沉重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