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第3/18页)

“到城外二十多里路,不骑马,难道走去不成?”师师笑笑,然后加上说,“早起内里驱来了一辆什么七香宝车,要咱乘坐。这样六月暑天,闷在珠帘内受这份活罪,咱却不愿意。倒是驾车的那匹胭脂马长得有趣,咱吩咐他们配了鞍辔来,备咱今天骑乘。”

“那辆宫车呢?”

“咱要他们驶回去又不肯。只好让小藂两个乘了,先去棂星门口等候咱们。”

“今天人挤,路上车、马、肩舆又多,”刘锜摇摇头,“俺早知道了,还是劝师师乘车去妥当些。”

“咱有一年多没骑马了,今天好容易发这个心,四厢休扫了咱的兴。再说有你这位马军司四厢都指挥使,还有单枪匹马搅入辽军阵内的马宣赞在左右两侧护卫,还怕师师出什么马上事故?”

让丫鬟们乘坐应该具有出降帝姬那样身份的贵妇人才能乘坐的七香车,让大小宫监们鞠躬如仪地去伺候她们,自己却穿了一身艳装,连面幂也不戴一个,就打算骑了胭脂马出城去,这与其说出于任性,还不如说她心里有所感触,而这个感触又不能够形诸语言,让朋友们来分担的。可是她的任性也到了极顶,想到哪里,就做到哪里,以作践宫廷为快,以违背官家的旨意为乐,完全不考虑可能带来的后果。对她的处境十分了解的刘锜还想说句话规劝她,但是她兴高采烈地抚玩着手里的丝鞭,一面请刘锜笼住马头,一面把裙裾拽上一把,双足并在一边,一翻身就侧身斜坐在雕鞍上。看到她这一团豪情、一片稚气,刘锜只好把那句忠告咽下喉咙去。

“四厢是怕师师掉下马来摔死在大街上吗?”师师明明猜中了咽在刘锜喉咙口的那句话,偏偏扯到另外一面去,免得在此时听到不入耳的箴规。她故意做了一个危险动作,几乎从马背上滑下来,然后灵巧地纠正了它,马上坐稳,“咱跟小旋风学过半年骑术,什么骗马、淌马,什么镫里藏身,样样都会。还要替师师担心,岂非杞人忧天?”

有好几道城门都可以通往金明池,除了官家和他的卤簿大队要从西城的正门利泽门出去,行人一律不准通行外,其他万胜门、固子门、新郑门、大通门等都可以通行。刘锜特意选择了比较僻静、路也比较好走的万胜门出城去。但是对于拥有一百万人口的东京城来说,今天势必有四分之一,或许达到三分之一,甚至二分之一的居民都挤向同一目标出城,这几道城门实在令人感到太少、太窄了。即使在街道上、城门口维持秩序的禁军们都认得刘锜,想尽办法地要让他们一行人优先通行,但是到得万胜门城门口时,挤着、拥着的人们已经乱哄哄地排成了几条长达一二里的不规则的长龙,他们只得驻马下来,排在人丛后面,等着挨到他们时才能出城。

一段路跑下来,师师已是汗水淋漓,几条汗巾都已经湿透了,再加上烈日当空,风沙扑面,更使她口渴难忍。她事前准备好的饮料,连同那只行囊,匆遽之间,都让小藂她们带走了。这里城门内外,有的是出售零食的地摊小贩,偏生切急之间,找不到一个出卖茶水的。这一口水,现在对于师师是这样需要,而又这样难得。幸喜得有着单骑搅阵经验的马扩在“玉狻猊”颈脖上挂了一瓶水,他连同当作瓶盖的锡杯一起递给师师,师师等不及把水倒进锡杯,一把接过水瓶,打开盖子,一骨碌地把满瓶的水都喝干了。

这时万头攒动,万人拥挤,众目睽睽,都看见穿了一身绯色裙衫,毫无遮拦地骑在胭脂马上,显得有些心跳气促的李师师就着一只水瓶口子忙忙地喝水的情景。这肯定要成为明天东京市上盛传一时的新闻。明知道会产生这种后果的师师,对此毫不介意。她只笑了一笑,把水瓶递还给马扩,抱歉地说道:“原想给宣赞、四厢留些下来解渴,谁知道一骨碌都把它喝干了,只好停会儿加倍奉还。”

出得万胜门,城外的道路宽阔了,这才得到扬鞭疾驰的机会。在风沙之中,师师背后的那片纱帔和鬓边簪的蝉翼都好像要飞起来的样子。师师几次回手把鬓蝉整好。刘锜紧紧勒缰追随,心里也暗暗吃惊师师高明的骑术,到底是马戏班子里学来的玩意儿,不同凡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