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第14/33页)

“莫不是你嗔怪咱没有下毒手除去大石林牙……”耶律大石一向是她敬畏的人,即使已经把他扣留起来成为槛中之虎,在她的思想中仍然尊敬地以他的官衔来称呼他,“为你家永绝后患吗?”她进一步猜度道,“咱又何尝没有想到这个?想当初,你父亲与番汉大臣拥戴先皇帝称帝,先皇帝谦逊不遑,是你父亲强掖他登上宝座,还有你道生儿的一份功劳,你取一件赭袍强披在先帝身上,大位才定。你家的好处,咱怎能忘恩负义,置之度外?你家与大石林牙失和,林牙纵贵,怎比得你我已经合为一体,咱岂有偏着大石林牙强压你们之理?可是道生儿啊!你这样一个精灵鬼,难道不知道大石林牙树大根深,岂是轻易动得了他的?现在只把他看押起来,已使许多人怨怼形于辞色。今日咱决心不起用林牙,下令亲征,还有两个老家伙说咱是自坏长城,轻弃社稷,还有人责问咱要不要大辽江山了。你凭着三百名侍卫,就惹得过他们?再说咱凭着你这三百名侍卫,当真就敌得过宋朝的大军不成?道生儿啊!你枉自长着这副聪明胎子,好生不明事理……

“莫不是……”

还有许多原因可以猜度。总而言之,这些猜度,都使她十分心烦。她一面躺在垫得高高的枕头上胡思乱想,一面警觉地倾听着在那扇通往外面甬道的暗门上有什么动静。这一个漫漫长夜似乎都在倾听和期待、烦恼和惋惜中度过的。想起明天的亲征,当然使她兴奋,她也怕今晚没有睡好、睡够,明儿眍了眼睛,上起阵来失魂落魄的没有精神。可又怕他万一半夜里启门而入,她睡着了,岂不扫他的兴,想睡又不敢睡去。这样翻腾了半夜。毕竟白天的劳累和中年的渴睡使她多少有了一点蒙眬之意,最后还是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不知道睡得有多深,也不知道睡着了有多久,忽然有一点声音把她惊醒了。这声音是那么轻微,还远在暗门之外,但是她凭着情人特有的敏感,只消听见锁孔里最初的转动声,就准确无误地判断出这一定是他出其不意地前来赴约了。

她兴奋得心儿乱跳。在兴奋的同时,又不免在心里暗暗地谴责道:“这孩子啊!过了大半夜才来伺候咱,这不是太晚了吗,倘使他跑来伺候咱统军出征,又来得太早了。这痴孩子好生不明事理。”

她多次在自己心里谴责他不明事理,可是没有意识到正是这些不明事理的地方,才引逗得她如此喜爱这个“孩子”的。这时她的头脑中又闪过一种可喜的想法:“莫不是那孩子机灵,想趁这出征前的一会儿时刻跑来与咱温存一刻。这个小精灵鬼好不机灵,来得不早也不晚。”

听到他不想掩盖的脚步声已经径直地走到她的床沿,她仍然闭上眼睛,却轻轻地唤了一声:“道生儿!”这是她动员了全身的女性的力量,集中了一夜的哀怨发出来的最温柔、最甜蜜的一声叫唤。在这一声叫唤中完全排除了女皇帝的尊严,却含有如此多的热量,热得足够把她亲手铸成的那个大“错”熔化成为液体。她在黑暗中微微抬起头来,准备迎接他的一霎温存。

奇怪,他竟然没有被这一声叫唤所打动,他没有按照她的愿望,或者说他没有听从她那一声温柔的口令像往常一样弯下身子来在她眼皮上、面颊上温存,反而顺手褪去珠衣,使得密室内重新放射出在这个时候她最不需要的光明。

这使她多少有点扫兴。

她慢启星眸,发现他已经全身披挂,做好一个上阵的战士的准备。她的第一个想法还是体贴地原谅他:“他胄甲在身,怪不得弯不下身子来和咱亲近了。”这个想法使她得到一点安慰。然后她又奇怪地发现他完全失去平日从容安闲的态度,动作慌乱,表情紧张,一开口声音都有点颤抖了:“陛下……陛下快穿好衣服起来,大事不妙。”

“何事惊慌?”她还没有脱离奇思遐想的温柔乡,仍然从容不迫地从温暖的被窝里伸出一只手臂来,捞一件亵衣,慢慢地穿上了,爱怜地说道,“天塌下来,有你主子顶着呢!道生儿,有什么事值得你这样大惊小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