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第5/18页)
经过一番外交上的寒暄后,接伴正使姚璠就动问道:“贵使在戎务倥偬中,忽然驾惠敝处,不知有何教谕?”
“马某受命前来劝谕贵朝君臣降附我朝,携带得童宣抚使的亲笔谕降书一件,受嘱要面递给国王殿下,就请殿帅把此意转达国王。”
“降附”这个字眼显然十分严厉,即使加上劝谕,也不见得缓和一点。再则,耶律淳已被辽廷大臣拥立为皇帝,马扩站在宋朝使节的立场上,只承认他在天祚帝时受封的秦、晋国王,而不承认他是皇帝。国王殿下这个称呼也引起接伴人员的愤慨。
“马宣赞这话说得有欠斟酌了。”萧夔第一个沉不住气,当时就悻悻作色道,“南朝号称礼仪之邦,与敝邦兄弟相称,交好已逾百年。今贵朝乘人之危,辄先渝盟用兵。宣赞又以非礼之言相加。请问贵朝师出是否有名?这‘谕降’的话,在道义上可说得过去?”
“萧枢旨要讲道义,责问敝朝是否师出有名?”马扩听了萧夔的发作,不动声色,反过来问,“俺马某也有一句话请教。”
“岂敢!请问。”萧夔摆出一副天塌下来也顶得住的架势,大模大样地说。
“请问,”马扩用手指指房间,“俺在此耽搁休憩、与众位坐地说话的净垢寺,归谁家管领?”
“这还待问?”萧夔哈哈答道,“这个净垢寺不归我家燕京析津府管领,难道归你家开封府管领不成!”
“请问,”马扩又停顿了一下,“这燕京析津府又归谁家管领?”
“宣赞问得蹊跷,燕京析津府乃我大辽之首府。”萧夔有点急躁起来,“不归我大辽管领,又归谁管领?”
“好了!”马扩指着窗外一块由赑屃负着的隆碑说,“萧枢旨且请读读这块碑上刻着的几个大字是什么?”
萧夔不识得马扩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心里一阵狐疑,瞥眼看看窗外的这块隆碑,又看看姚璠与张瑴两个有些坐立不安,忽然打定主意,满不在乎地哈哈大笑起来。
“马宣赞休得欺俺老迈,俺虽然上了年纪,却是精神矍铄,老眼无花,这斗大的‘净垢禅寺’四个字,还看不清楚?”
“这四个大字萧枢旨看清楚了,”马扩在一旁鼓励道,“旁边的款识,字形较小,萧枢旨可还看得清楚?”
“这个南使莫非要考较考较俺这个大老粗的学问?”萧夔暗自想道。原来古代两个朝廷遣使往来,彼此都要引经据典,谈古说今,有时抓住对方一个偶然的错误,就要带回本朝去当作话柄。出身奚贵族的萧夔谈不到有什么高深的学问,但他颇识得几个汉字,这是很值得卖弄的。这时他把头颈伸到窗外,完全不理睬张瑴在一旁递给他的眼色,大声地逐字读出碑上的款识:“大唐景云元年幽州都督薛某奉敕重建。”他还用手指点了字数说,“这十五个字都很清楚,可惜中间泐了一个字,笔迹模糊,看不清楚。”实际是他吃不准这中间一个字的读音,防止被南使笑话,故意弄了一个玄虚。
“薛字下面的讷字,马某倒看得很清楚,萧枢旨的目力多少打点折扣了。”马扩顺便刺了一下,然后问,“这‘奉敕重建’四个字没有看错?”
“没错,是这四个字。”
“够了!”马扩忽然斩钉截铁地说,“萧枢旨虽然精神矍铄,老眼无花,头脑却不顶事了。请问,你说这燕京析津府是你家管领的,这大唐的幽州都督薛讷岂是你家之人?他怎得在你家土地上奉了睿宗皇帝之敕建造这所净垢寺?”
一句话把萧夔问得目瞪口呆,过了好一会儿,才期期艾艾地回答一句:“这是……这是几百年前的老话了,如今休提……休提!”
“老话又怎可不提?这正是俺两家使节要谈论的正题。今天俺就要说些老话与众位听,”马扩又逼紧一句道,“俺知道唐太宗贞观二十二年,契丹帅窟哥,还有你家奚族的老祖宗可度者率所部内属。那天可汗唐太宗以契丹部为松漠府,奚部为饶乐府。窟哥、可度者都赐姓为李,封为都督。当时你两家都在漠外营州之地,为唐朝东北的屏藩。这燕云十六州之地又怎能归你家管领?”
这时用得着读书人来替萧夔解围了,张瑴伶俐地插进来说:“这薛讷,不是在开元二年为我家契丹所败,当时嗤为薛婆的那个节度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