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10/13页)

“末将遵令!”

杨可世拨转马头,带着随从走了。

“今夜俺要渡河去杀贼,为弟兄们报仇雪恨。”这里李孝忠没等杨可世一行人跑出他的视线范围,就大声发令道,“哪个愿意随俺去的,都留下来一道商议!”

所有在场的官兵,包括两名比李孝忠职位高的中级军官都愿意留下来接受他的指挥和安排。

一个士兵们自己挑选的领袖产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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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孝忠是大军开抵雄州后,被种师中派来防河的原班人马之一。他在这里已经驻屯了一个多月,熟悉附近形势和隔岸辽军的配备情况。他利用掩埋尸体的机会,同大家反复商量,拟订出一个大胆的行动计划,决定在午夜以后涉渡界河,去袭击北岸十里外的一个敌方据点,那里驻有两名拽剌和几百人马。拽剌耶律登哥是剽悍的勇将,在达鲁古战役中,与金人力战有功,与我军对峙以来,多次惹是生非,前来挑衅。李孝忠根据辽军遗下的尸体判断,白天这支辽军肯定是他统率的,要报仇就报在他身上。

李孝忠熟悉地形,掌握敌情,这使他胜任一名指挥者。但更重要的是他坚决相信这个行动为大家所渴望、所需要、所支持,并且毫无疑问将会实现,将会取得成功。他把士兵们和自己的意愿化为具体行动了,这使他成为一个很好的和当然的组织者。

李孝忠是一名低级军官,在职务上,他没有统带过一百人以上的队伍,可是根据他从军十多年的经验,他没有发现过比现在更旺盛的士气和激昂的敌忾心,这是他相信袭击战必然可以成功的最有力的保证。战士们这股气吞山河的势头,不要说去袭击一支小部队,即使面临着十万辽军的全面攻击,他们也无所畏惧,而准备与之拼命,与之同归于尽。

战士们对胜利有充分的信心,因为他们对死亡有足够的准备。他们的活路是不多的:被敌人打败,就会受敌人的屠戮;打败了敌人,回来又可能被宣抚使以违旨的罪名杀害。根据战场上的规律,对于死的准备越充分,胜利的把握就越大,两者成正比。

他们商议完毕,埋好尸体,各自悄悄地回到营房,吃饱了夜饭,顺手捞两个馍馍塞进腰带里,准备回来当消夜吃。然后觑个方便,把自己、战友和长官的战马衔枚牵出,携带短刀、木棍、铁鞭等可手的短刃,一齐到指定地点集中。眼前的渡口,虽然河床狭、取径直,但是有大队辽军巡哨,深夜里还是刁斗森严,吆喝声、马蹄声不绝,这里不是行动之处。李孝忠把官兵们带到下游十几里地的一个河滩旁,准备在那里渡河。

李孝忠点点人数,比原来的还多出十名。他非常满意地发令道:“对岸有个哨铺,只驻有三五名辽军,哪几个愿意随俺先涉河过去干掉他们?”

“俺随你去!”

“算俺一个。”

“俺哪回出征不打先锋,这回可也少不了俺。”

许多声音争先恐后地回答,最后一个嚷得太高声了,李孝忠不得不轻声地制止他。李孝忠注意到在许多声音中有一个有分寸的抑制的声音,它恰恰与此时此地所需要的气氛相适应,它带有浓重的晋南口音。西军绝大多数是陇右、陕西籍,也有些晋西、晋北人,晋南人却是极少数的。他对这个人看了一眼,但在漆黑的深夜中什么都看不清楚。

“你是谁?”

“泾原路队将吴革辖下士兵王彦。”

吴革是杨可世亲兵营的一名偏将,那么他是杨可世的亲兵了。

“你怎生来到此地?”

“俺刚随杨统领在此,送走了他,就留着与你们一起了。这里还有一个杨统领的亲兵。”

“好,你就随俺去!”李孝忠另外又挑了一名,准备他们三个先渡河去,然后吩咐一名队官吕圆登统率余众,命令他们留在这里,不要说话、走动,且等彼岸的信息。

他们潜渡过河,轻易地解决了正在深睡中的两名辽兵。过了这一关,他们行事的障碍就扫去一大半。李孝忠把一小片石子投进河里,发出清脆的扑通声,这是约定的信号,大队人马就从这里渡过河来。夜幕像一块大黑布似的把他们的行动都覆盖遮蔽起来,只有人和马搅动水波时,才发出一点声音,表明这里有情况。大队到达彼岸时,马是湿漉漉的,腿肚子上都沾满泥浆。人也是湿漉漉的沾满泥浆。他们脱去布衫,抹一抹身体,把它掷到河滩上。他们光着身体,沐浴在逐渐加深的夜凉中,感到无比轻松畅快。李孝忠轻轻一声号令,大家马上行动起来,像一群野鹿似的向目的地疾驰。辽军这个据点上悬挂着几盏灯,微弱的光芒,在大片的黑暗中,显得非常突出,正好成为他们驰逐的路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