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16/16页)

她们袭击的目标是刘锜。刘锜虽然很少来相府出席公私宴会,但他在相府的歌娘舞姬中间和他在其他地方的歌伎中间一样,都是个声名显赫、备受欢迎的风流人物,是她们心目中倜傥无双的英雄,被她们假定为每人的“知曲周郎”。他的一举一动都受到她们的密切关注和严密的监视。现在他偶然疏于防范,仓促之间,落入她们蓄谋已久的陷阱中。她们发出一声真正来自内心的欢呼,顿时把他从四面八方包围起来,横七竖八地把折枝的牡丹花插在他的幞头上、衣襟上,有的挤不上前,就把花儿摔进他的怀兜中。

这场袭击也连带波及马扩。

一个记不得在哪一轮舞蹈中领舞的舞姬,一把拉着马扩,给他簪上花儿,然后在可怕地接近的距离中对他死死地盯上一眼,闻得出她满身的香气以及从口中微微吐出的一点酒气。接着她就使用了另一种人类所使用的,不是用舌头、用音响声符,而是用一连串表情和动作组成的语言——眉语,跟他说话。它表达自己的意思比普通人类的语言还要清楚明白得多。可是马扩没有搭理她,她张大了充血的眼睛,晃着原来就已欹倾不整的头饰,喷出一口酒气,奇怪地、肆无忌惮地纵声大笑起来。

受到她们“挦扯”的刘锜、马扩使出当年在熙河战场上作战的勇气,突围而出,把这群笑着、闹着、攘夺着,扬扬得意地在相互夸耀着的舞姬丢在背后,头也不回地走出相府大门,找到自己的坐骑,疾驰回家。

还没离开相府大门口的辉煌灯烛的光圈范围以外,马扩陡然想起,一把就把那朵簪在幞头上的花儿拉下来,用力摔在地上,让他自己的和刘锜的马蹄把它践踏成为尘泥。

当他们转过两条街,驰入比较暗的地区,慢慢降低速度时,刘锜用了一个觉察不出的微笑,轻声说:“兄弟,你糟蹋了一枝照殿红,它可是踏遍九门也买不到手的名种。”

“活该,活该!”马扩还是气愤不平地大声回答,“谁叫它落到相府这个泥坑中去的。”

刘锜不是第一次参加这种规模、性质的大宴会,不是第一次碰到这种逢场作戏的场面,因而也相应地失去那种初度感觉的纯洁性和敏锐性。他也许认为不必要把它看得如此认真的,但是无论如何,他了解他的兄弟的激愤从何而来,为什么这样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