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太子身患绝症,矛盾一触即发(第10/11页)
此事传至京师,群僚都称赞他们李家一门英才,李却亦喜亦忧——立功固然是好事,但敬业的胆子也忒大了,如果那些蛮人不讲理或是一时激愤,岂不坏了性命?我虽征战一生,然事事谨慎,从不做冒险之事。敬业却喜欢冒险,又性情张扬,会不会因此招来祸端败坏家门呢?
并非李想得太多,而是世事变得太快。莫说房玄龄、杜如晦之辈,就是权势熏天的长孙无忌到头来也不家破人亡了吗?李义府春风得意之际也曾傲视百官,岂会料到最后死在岭南烟瘴之地?兴衰无常,盈亏轮回,世事总是难以预料的。当年李对先帝李世民意气相投、忠诚不二,乃至先帝以后事相托,可是李世民临近驾崩之际还是将他远谪叠州加以考验,可见帝王之心永远是可怕的,永远是不可揣度又不能不揣度的。李世民如此,李治亦如此,更何况李治身边还多一个心机不可忽视的武媚娘,岂能不谨慎?
虽然李身份高贵受人尊敬,但他心里清楚,其实不少人对他有微词,尤其事不关己保持沉默,为皇帝粉饰太平,还有维护皇后武氏这方面。固然他在朝堂之上缺乏一些气魄,但也只不过想远离是非,留此有用之躯为国家多立些功劳;诚然他对废立中宫以及皇后擅政持漠视态度,却也是没觉得皇后对社稷有何严重威胁,一个连自家兄弟都废黜殆尽的女人,能闹出什么花样?说到底李始终把自己视为一个军人,唯有在战场上才能大胆展现自己豪气干云的一面。就此而论他这一生波澜壮阔、所向披靡,且无怨无悔,足矣!至于子孙祸福,又有谁能预料呢?
不想了,再想也没有用,大丈夫平生快意、来去潇洒!李心满意足端起酒杯,在家人的祝愿声中饮下这辈子最后一口酒,永远地睡去了……
总章二年十二月,战功赫赫、威震四夷的大唐军神李走完了他的一生,终年七十六岁。李治悲痛至极,宣布辍朝七日为之举哀,追赠其为太尉、扬州大都督,谥号贞武,陪葬昭陵。下葬之日李治亲率百官送行,连有病在身的李弘也参加了葬礼,李治登上未央古城,眼望灵车唏嘘不已。
李生前早有遗命,丧葬之物一律从简,只以普通的板车载柩,敛以常服,陪葬品只有十几个陶马、偶人。李治也不忍违背老将军之意,他所能做的就是为李修一座特殊的陵墓。这座陵墓仿照西汉时大将军卫青之陵,修成三座山峰的形状,它们是阴山、铁山、乌德鞬山,以彰显李平定东突厥、薛延陀的不朽功勋。
或许是对英公之逝心有感慨,转年正月初三,刘仁轨便向李治递表请求致仕。此时刘仁轨身体还很强健,并未染恙,但《礼记》有云:“大夫七十而致仕。”确实是到了急流勇退的年纪。李治虽有些不忍,但看他去意已决也不好强留,便准了。刘仁轨走后仅一个月,许敬宗也上表致仕——他都快八十了,而且老病缠身,这几年虽挂名同东西台三品,其实极少到政事堂去,连大朝都不参加了,之所以恋栈不退就因为刘仁轨身居相位。当初他和李义府整过人家,万一告老还乡,人家反过来整他,人走茶凉如何应对?如今冤家已去,终于可以放心退休了。
三位重臣或死或退,李治的心情愈加低落,最后的凌烟阁功臣和最后的秦府学士都永远离开了朝堂,这似乎预示着一个时代的终结。面对战后灾荒萧条的状况,以后的路又该怎么走?为了扫去前一年的晦气,李治决定在科举上广开洪恩,这一年放宽进士名额,襄阳才子杜审言等共五十四人进士及第,是科举创立以来录取人数之最。明堂暂时不修了,“总章”似乎也不必再议,于是再度改元,这次的年号是咸亨,取自《易经》“含弘光大,品物咸亨”。但求国家安泰、万事亨通,表明了李治希望与民休息、与兵休息的愿望。
当然,忙忙碌碌这几年李治也渴望休息一下,毕竟他的风疾并未痊愈,又接连遇到烦心事,水旱灾害、高丽叛乱、太子生病、京城火灾、重臣离去,这一切已经够他受的了。他决定暂时离开长安,去岐州万年宫休养一段日子。
而媚娘又何尝不是心事重重?且不论李弘之病,李的死对她也是有打击的,当初若不是那句“此陛下家事,何必问外臣”一锤定音,她能否斗败长孙无忌尚未可知;固然李算不上她的心腹,但出于曾经的联手、共同的利益,李还是很维护她的。如今老将军死了,许敬宗又彻底退休,好不容易提携起武敏之,还是个驯不服的狼崽子,以后该如何发展势力呢?因为愁烦她也有休养的意愿,又考虑母亲因大兴善寺之火一直郁闷,索性把老人家也带上,同去万年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