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第5/8页)
“有史蒂文森。”黑尔争辩道,又突然间想到什么似的补充道,“还有杰克・伦敦!”
“一派胡言。”坎德戴恩轻蔑地斥责。
“你是想坐在这儿,告诉我你教给我们的孩子,说杰克・伦敦……”
“关于夏威夷,他写过什么?一派胡言。还有谁写过夏威夷?一派胡言,黑尔先生。”
“你算哪一号人物,敢对前辈评头论足?”
“我是在陈述事实。最大的事实是,没有人写过夏威夷的故事,因为几大家族——譬如你的家族——不鼓励自己的子女思考,不鼓励他们去感受,当然,也不鼓励他们表达。你脚下就踩着一座宝藏,可你却不想让人们提出任何问题。”
“年轻人,我听够了。”霍克斯沃斯僵硬地说,“我发现你是个危险分子,不能跟年轻人待在一起。因此,作为普纳荷学校董事会的一员……”
“你要解雇我?”
“我要是不这么做就是渎职,坎德戴恩先生。”
年轻人在椅子里傲慢地伸了个懒腰,瞪着珍珠港的点点灯火。“作为深爱着这座群岛的一份子,黑尔先生,假如我没能告诉你,我才不在乎你干什么、什么时候解雇我之类的事情,那才是渎职。我眼睁睁地看着你给教育事业开倒车。我眼睁睁地看着你试图阻止人类的进步。我眼睁睁地看着你让法制走上回头路。你对更广泛的社会犯下了罪行,对此我无能为力。但你要扼杀一位刚刚露出锋芒的天才,你自己的儿子,我就一定要反对——如果有人鼓励他去写书,那将会启蒙这座群岛的心智。我原本不知道你儿子是如此罕有的奇才,能写出如此漂亮的文章,而现在我已亲眼所见。我拿到这篇文章已经很晚了,但我一定会珍藏它。等他日后成为伟人时,我会双倍地珍藏它。我理当将它看作本人教学生涯中的一座里程碑,他总算从我这里学有所得,我感到十分欣慰。”
“你干到头了,坎德戴恩!你被解雇了!”黑尔在巨大的窗户前踱着步子,以为这莽撞的青年会就此离开,然而英语教师点了一根香烟,吐了两口,然后慢慢站起身来。
“我是干到头了,黑尔先生。但不是因为你的所作所为。我来这里的时候就干到头了。因为我无法忍受你的胡作非为,一天都忍受不了。我已经报名参加海军了。”
“要是海军收了你这样的人,愿上帝保佑美国。”黑尔挖苦道。
“战火延烧到夏威夷的时候,黑尔先生——事态一定会发展至此——不仅我完蛋,你也一样。你所代表的一切都完蛋。你恨之入骨的劳工们会组织起来。你所鄙视的日本人会投出选票。谁知道呢,也许就连你跟军方那些借以统治群岛的小把戏都得烟消云散。我是一时干到头,黑尔先生。你才是永远干到头了。”
他郑重其事地鞠了一躬,用食指在那些书上戳了三下,挤了挤眼睛。但是他离开房间时柔声说:“我允许你解雇我,黑尔先生。现在请你为我做一件事。再把那篇文章读上一遍,好好体会你儿子对传教士的热爱。只有深深沉浸在真爱中,才会使用那样的反讽。别人写的只是滑稽而已。”说完他便离开了。
现在只剩下霍克斯沃斯一个人了,他想给警察局打电话问问儿子的下落,但他又考虑了一下。这时休利特・詹德思大吼大叫着冲了进来,这个大个子蛮汉手脚不停,嘴里也不干不净。霍克斯沃斯被休利特弄蒙了。休利特说自己回头又想了,现在一点儿也不想用马鞭子抽布罗姆利了。他说,这篇文章还真他妈有趣儿,简直可以抵得上多年来传教士家庭全部的作为。
“现在全城都笑破肚皮了,”他声若洪钟地说,“我认为你坐在铺位上那张照片真是绝了,霍克斯沃斯。还有下面总结的那段:‘因此,推测可知……’你的那份传单哪里去了,霍克斯沃斯?”他瞥了一眼那张压在小沙发靠垫下面的油印传单,拿起来翻弄着。
“上帝啊,霍克斯沃斯,你坐在铺位上那张照片能抵得上一万张选票,要是你决定参加竞选的话。你这辈子只做过这一件事能证明你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这一段正是我想要的:‘因此,推测可知,在不到六英尺乘五英尺的空间内,在海上的两百零七个日日夜夜中,至少发生了一百九十七次性交行为,当时的情况不允许任何女性脱下她们那长长的法兰绒内衣,也不允许任何人在铺位上把腿伸直。’下面这一段是我最喜欢的,”詹德思粗野地笑着,“人类的头脑违抗了自己的意志,怀疑如影随形,让头脑无法释怀:那些拥挤的船舱里到底发生过什么?出于对道德廉耻的善意考虑,我就不再追问那些可能性了,因为公开讨论这些可能性可能会令女性感到不快,但是我建议每一位读者都对这件事进行符合逻辑的推断,然后他们必将得出一个结论: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个子休利特・詹德思把文章放在大腿上用力拍着,喊道,“你知道吗,霍克斯沃斯,我自己就常常问我自己这个问题。你觉得那些老家伙到底做了些什么?”